The Horror at Oakdeene
译:柯索提亚
序言
我的第一篇小说是奥古斯特·德雷斯于1968年出版的,所以1970年上半年,我寄给他这篇中篇小说时,我相对而言还是个初学者。我还在英国军队服役:在莱斯特市,我是一名征募中士。这篇小说最终由德雷斯的阿卡姆之屋出版社出版,但我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看到它出现在同名精装本中,现在这本书已经绝版了。《奥克迪尼的恐怖》——这无疑是篇初学者写的作品,并且深受洛夫克拉夫特的影响,它也是为数不多的至今仍未再版的小说之一……
正文
1935年的夏天,马丁·斯佩尔曼来到奥克迪尼疗养院当实习精神科护士。他当时才24岁,但早已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不是为了护理。斯佩尔曼从十几岁起就有一个雄心壮志,那就是成为一名作家;由于他的一种相当奇怪且可怕的思维方式,从而决定了他计划的第一部作品将会是一部罕见或杰出的精神病例的汇编,所以他在想,要想对他的研究课题有第一手的了解,即对精神病院的感觉,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样一个机构里工作。
当然,斯佩尔曼申请培训的真实意图隐藏得非常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在自己承诺的工作中全力以赴。合同的最短期限是一年,再加上一年的全职护理,马丁为了推进他的规划,欣然同意了这些条款。
他的同事和上级都十分惊讶于年轻的斯佩尔曼投入工作中所表现出的不同寻常的热情。每当马丁不值夜班时,他们都会看到他房间里的灯一直亮到凌晨。马丁是这样分配业余时间的:3小时学习精神护理理论,5小时写作。这使他在一天之内至少能睡6小时觉。在需要值夜班的时候——每周一两次——他会改变自己的时间表,以便花同样多的时间做上述的事情。
马丁的顶头上司和导师威尔福德博士常常在夏末初秋的时候发现他在写手稿;但是谁能抱怨一个精神护士学生写一系列的“论文”或是奇怪的,更复杂的事例呢?庆幸的是,马丁对疗养院的日常工作中的所有细节都会认真研究。
但事实上,斯佩尔曼很快就发现他不喜欢这份工作;他特别讨厌夜班,因为他有时不得不在奥克迪尼住着最糟糕的病人的下层走廊里徘徊。他的同事们更严厉、更坚忍地称地下病房为“地狱”,马丁·斯佩尔曼不会对这个看似苛刻的称谓提出异议。那里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狱,走廊里的灯光把沉重的门照得通明透亮,门上有个有着窥视孔的小铁条,上面的标签上写着牢房里犯人的简要而类型化的病历。在那些门的后面,和马丁只隔着一层厚厚的橡木嵌板、板条和里面温暖的橡胶嵌板,英国许多最可怕的疯子都会在那里面,活在对自己疯狂行为的永久恐惧之中,因此马丁·斯佩尔曼在值夜班时,都会确保每小时的地狱之旅都以高效而迅速的效率进行。
斯佩尔曼在疗养院内有个所谓的“同事”,叫艾伦·巴斯托(一个又矮又丑,但训练有素,从事了大约35年之久的长得像青蛙一样的护士),他有时能帮助这位实习生摆脱对被地狱般的病房的恐惧。巴斯托似乎对夜班之类的工作一点也不害怕;诚然,在夜班时那黑暗的疯人院的阴森气氛中,他似乎很喜欢每小时到下面的病房的探访。他经常和斯佩尔曼交换工作,说他不介意在上夜班——可事实上他更喜欢白天工作。但算了,各有所好。
斯佩尔曼的房间在疗养院的一楼——是与同一层的两间精神病房用加固的隔音墙隔开的四间卧室兼客厅的房间之一。由于奥克迪尼的护士招聘状况不佳,所以四间住房的其中两间都是空的。另一个使用的房间是哈罗德·穆迪的,他是一位训练有素的中年精神科护士,虽然一楼宿舍的地板是不隔音的,但他的轻微耳聋显然不是生活在地狱之上的障碍。倒也不是说下面的声音经常让斯佩尔曼心烦,而是他注意到,每当艾伦·巴斯托值夜班时,地狱里的犯人总是格外吵闹;在那些时候,从地下室病房传来的尖叫声、呻吟声和胡言乱语似乎都贯穿了他床下的石头地板,这不仅考验着他的耐心,更是让他凌晨四五点了都睡不着觉。
终于有一天,那学生和巴斯托一起值夜班,老实说,那个小伙子对这样的安排很是不满。尽管巴斯托表面上和和气气的,但马丁总觉得,这个人除了他的脸和身体的轮廓外,还有些丑陋之处。夜班一般是晚上9点开始,然而在巴斯托的举止中没有什么能证实斯佩尔曼的感觉或者有任何引他不安的地方。
夜班的要求规定包括检查每间病房——每间牢房,房间和住客都要接受检查,并尽可能地每小时都检查一次。马丁·斯佩尔曼被分配到下层病房和地狱,而巴斯托则负责上层病房和较安静但不太牢固的房间。晚上11点时,这位实习护士正准备第二次下楼,可刚到充斥着嘈杂的无声呻吟和咒骂声的可怖地下病房时,他站在石阶上听到了上面的呼喊。
“年轻的斯佩尔曼!等一下,”巴斯托瞬间发出的嗓音传到了他的耳中。那个实习生抬头望向一层的楼梯平台,看到那个矮胖的男人正快速下楼。此时的巴斯托手持一长约18英寸,看起来像是黑色棍子的东西,其顶部还有个银色的尖端。
正当他下楼时,护士看见斯佩尔曼正盯着他的武器,于是就将它尽可能地靠近身体,把它藏起来,随后说道,“我总说要有备而来,”他在实习生身边停下,紧张地笑着并鼓囊道。“听着,马丁,”接着他很快地就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下面的病房和地狱——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跟你换下,你去楼上。我正要去四号病房——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
“四号病房?我是无所谓——但那是干什么用的,巴斯托?”斯佩尔曼尖锐地指出了那根棍子,那根棍子几乎被老人藏在了他工作服的白色褶皱里。“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是要越狱,你没必要用那东西!”
“不是的,”巴斯托垂下眼睛并移开了视线,随后回答道,“只是我觉得……拿根棍子下去可能会舒服点。你一直都不知道吧?”
当斯佩尔曼爬上楼梯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巴斯托手持棍子的画面。如果有个高管知道了这件武器,那巴斯托会有大麻烦的。倒也不是说那矮胖的护士会用那东西伤害囚犯——但如果被门后的病人威胁,那使用者就会这么做。但其实只要移到牢房的后面一点,就能躲开了——不,不能这么想,刚才巴斯托也说过了;他拿棍子只是安慰自己而已。
话虽这么说,可每次巴斯托去地下病房值班时,斯佩尔曼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在深夜听到的那些尖叫声。有意思的是,在当晚晚些时候——甚至是在二楼,在比较信任的病人的开放式房间里,在那些相对普通的房间之间的走廊里——实习护士也仍能听到来自地狱的无声,痛苦的回声……
到了10月底,马丁·斯佩尔曼为了他的书进行阅读和研究时出现了更特殊的情况:他能明显地意识到自己受到了幻想或幻觉的“外部”力量的影响。他能在相当数量的,合乎逻辑的事例中发现明确的联系——而这些联系都十分有趣,因为在那些饱受折磨的群体中,人们都描绘了一些几乎相同的幻想,梦境和妄想。
卡茨基尔山的捕猎者乔·斯莱特就是个非常好的例子,他在1900- 2001年之间的反常行为似乎不是由月亮导致的,而是由远在地球卫星轨道之外的宇宙中的某个点或物体的影响导致的。然而,这个事例的真实性似乎被它的编年史家所破坏,编年史家坚持认为斯莱特实际上有着一个外星人的思想。还有一位叫恩斯特·康德(Ernst Kant)的德国侯爵,他在威斯特伐利亚的疯人院中离奇死去,他相信自己的每一个反常行为都是被一只名为伊波-兹特尔的生物控制的;它被描述为“一种前额长有硕大且漆黑,扭动的乳房与肛门且大脑以自身排泄物为养分的黑血生物……“
最近还有一份大卫·斯蒂芬森博士对J.M.弗里斯的观察记录——一名女性食肉狂,其对外宣称的目的是尽可能地吸收更多的生命。她就像布莱姆·斯托克所写的伦菲尔德那样,把苍蝇喂给蜘蛛,蜘蛛喂给麻雀,最后自己把麻雀吃掉!同样的,他也和斯托克故事里的那个疯子一样,一旦她的意图明显,就会被猫察觉并回避!她古怪的幻想是她信念的重要组成部分,她相信有一只超自然的“上帝造物”在守护着她,并且最终会释放她。弗里斯小姐的痴迷与她“吞噬生命”的强烈欲望绝非个例,实习生收集并记录了更多类似的案例。
再一次,这次是来自美国某个州的疯人院的记录,斯佩尔曼挑选了一个可怕的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当地土生土长的人,在他逃脱疯人院后于大约七年前的1928年失踪之前,他完全相信自己是不朽的,并确信他将“永远栖息于荣耀而辉煌的伊哈斯雷中……”他的命运(他无比坚信)将由“深潜者,达贡及伟大的克苏鲁”所支配——他将与前者一起,归顺于对后者的崇拜与荣耀——虽然不知道这些名字都是谁的。不过,关于最后这位不幸的穷人的反常行为,还是有些线索的。他的外表明显是鱼鳞状的,且皮肤有鳞,眼睛突出,人们相信,他这些生理上的异常导致他对某些涉及海洋神灵的神秘神话和传说的接触过于频繁且久远。在这方面,他所谓的“达贡”很可能就是非利士人和腓尼基人的鱼神,有时也被称为俄安内。
因此,经历时间的流逝,斯佩尔曼的研究变得越来越具体,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在地狱的某间牢房里住着一个人,这人的情况可能跟他为他的作品收集到的资料一样古怪……
11月中旬,威尔福德博士知道了学生研究的新方向,便邀请斯佩尔曼阅读威尔弗雷德·拉尔纳的病例档案,拉尔纳通常是地狱里比较安静的居民之一,但他可以很快地从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转变为一只狂暴,野蛮的动物。拉尔纳的病例似乎也起源于那些令实习护士着迷的“外部”区域。
就这样,马丁·斯佩尔曼在地下病房上方的房间里第一次接触到了拉尔纳的档案,打从一开始,他就全神贯注于这件事;特别是其中提到了一本名为《水神克塔亚特》的“黑皮书”——据说此书与海,水元素以及其他起源不明的“恶魔”有关。显然,这本书是导致拉尔纳在大约十年前迅速精神衰退的重要原因;而且,根据这份文件来看,这本书中的暗示,建议,以及偶尔公然亵渎神明的“启示”,对任何一个思维比较稳定的人来说,都很难被认为是一本安全的读物。
当然,也不能怪斯佩尔曼不认识这个书名:《水神克塔亚特》,因为这本书只有零散的少数人知道,而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博学的古物学家或是研究稀有古老著作的学生,其中也有一些是研究更为黑暗的事物的神秘主义学生。实际上,当时全世界只存在五本不同形式的副本;一本在伦敦的一位收藏家的私人图书馆里;一本在缺少钥匙的情况下——和《死灵之书》,《格哈恩断章》,《纳克特抄本》,《伊波恩之书》,《食尸教典仪》以及《格拉基启示录》一起放在大英博物馆里,另外两本在更加偏僻且难以到达的地方。至于第五本——那本很快就会落到不知情的斯佩尔曼手中。
除了这本书之外,在他衰落期间,在他妹妹把他交给疗养院看管前,拉尔纳还从世界各地的报纸上收集了一些超自然类的剪报,这些剪报,特别是从一个精神错乱的人狭隘的观点来看,可能会引起各方面的不安。
斯佩尔曼想知道,疗养院是从哪获得的导致拉尔纳被监禁的事件的详细信息;在这一点上他很幸运,因为第二天早上对威尔福德博士的询问使他发现,拉尔纳的妹妹把所有与她哥哥精神错乱有关的文件都交给了疗养院的精神病专家。而拉尔纳的剪报档案和他的《水神克塔亚特》(其实也就是一大叠拉尔纳亲笔写的,用订书钉钉在一起的页纸;大概是从别的什么作品里抄来的)则仍然安全地存放在奥克迪尼宽敞的行政办公室的橱柜里——威尔福德博士也不反对把它们,至少在几天内,交给斯佩尔曼处理。
在拉尔纳的伟大手稿中,实习生能记录的很少;它奇怪的内容有太多不一致之处——句子结构上奇怪的并列等等——似乎这些文字是从其他语言翻译过来的,可能是德语,由一个不太精通语言的人翻译的,也许是拉尔纳本人。另一方面,也可能他直接复制了其他人的作品;当然,也有可能整部作品都是他自己的,但这似乎不大可能。另外,里面有一些可怕仪式的描述——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法仪式,包括人类和动物的献祭——这些描述即使是因为拙劣的翻译而令实习护士感到苦恼,也足以让他相信,对这项工作的研究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拉尔纳被送进地狱。马丁的思维很稳定,因此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费力读完三四百页这样的材料,于是斯佩尔曼很快就将关注点转到了剪报档案。
现在,这些档案对于斯佩尔曼的作品来说可谓是意义非凡!档案里塞满了他肯定用得着的东西。里面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剪报,有来自伦敦,爱丁堡和都柏林的;有来自美洲,海地和非洲的;也有来自法国,印度和马耳他的;来自塞浦路斯的特罗多斯山脉,澳大利亚内陆的,还有西德的托伊托堡森林的;其中大部分都涉及到个人的行为——包括单独的和团体的,亦或是“邪教”的——而据说这些行为都是受到了外来或“外部”势力的影响!
它们涵盖了从1925年2月初到1926年中期的一段时间——详细描述了恐慌,狂躁和古怪行为的案例——当斯佩尔曼读到这些案例时,很快就发现了那些起初看似孤立的故事之间的联系。《世界新闻报》的两个专栏报道了一名男子从四楼窗户跳下去摔死之前,发出一声惊悚的喊叫,在他的房间里有证据表明,自杀与某种神秘的仪式有关;地板上用粉笔画了一个五角星并且在墙壁上粗略地描绘了亵渎神明的《奈哈格抄本》,以及在非洲,传教士的前哨站曾报道过一些鲜为人知的沙漠和丛林部落中发出的不祥的嘀咕声。而档案中的一张剪报则展示了人类如何向一只名为修德梅尔的地元素生物献祭。斯佩尔曼很快就把这个报告与1933年,艾米瑞·温迪·史密斯爵士和他的侄子在约克郡离奇而仍然无法解释的失踪联系起来;他们似乎也被这样一种信念迷住了,即他们注定要死在一只类似“神”的存在——修德梅尔的手下,“那巨大的,橡胶般,蛇一样的触手状外形。”在加利福尼亚州,整个神智派殖民地都穿着白袍,以实现从未到来的“光荣成就”;身穿白袍的年轻人洗劫并烧毁了边远地区的三座教堂,为“大领主的庙宇”让路。在菲律宾,美国军官发现某些部落在整个时期都非常烦人,而在澳大利亚,60%的土著居民都与白人完全隔绝。世界各地的秘密邪教和社团第一次公开了自己的身份,承认效忠于各种神和力量,并宣布他们信仰的神示“最终复活”即将到来。在精神病院发生的麻烦事多得数不胜数,斯佩尔曼也因此对医学界的坚忍感到奇怪,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这种相似之处,除了最平凡的结论外,也没有引起任何别的什么事。
在他认真研究这些文件的第一个晚上,斯佩尔曼直到很晚才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也相应的很晚才离开。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的放纵;的确,不知怎么的,他整天昏昏欲睡,懒得学习,甚至懒得写作。那天晚上,轮到他上夜班时,他仍然感到困倦和无神,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派往可憎的下层病房和地狱。又一次,巴斯托和实习护士一起上夜班,斯佩尔曼猜测午夜前,这个人又会来换班。
深夜11点,他在地下室的病房里开始了第一次匆匆地检查,当他听到他的名字从左边第二间牢房上窥视孔的小铁条里传来时,吓了一跳。这是拉尔纳的牢房,显然这个人处于一种更清醒的状态。这也正合实习生心意,因为他本就打算一有机会就和拉尔纳谈谈。现在他看到了他的机会。
“你还好吗,拉尔纳?”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一边走过去端详着嵌在狭小的方形窥视孔里的那张苍白的脸。“你看上去精神不错。”
“是的,是的——我相信你会帮我保持这种状态的……”
“哦?我能为你效劳吗?”
“告诉我,”拉尔纳神神秘秘地问道,“今天谁和你一起值班?”
“巴斯托护士,”斯佩尔曼回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但拉尔纳一听是巴斯托的名字后就急急忙忙地从门口跑开,所以斯佩尔曼不得不从窥视孔里望向他。
“怎么了,拉尔纳?你跟巴斯托相处不好吗?”
“拉尔纳是个麻烦制造者,斯佩尔曼——你不知道吗?”这时,巴斯托那带着喉音的,奇怪的威胁性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斯佩尔曼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面向那个矮胖的护士,他一定是悄悄靠近的,安静得像只老鼠。“不管怎样——”这个丑陋的家伙接着说,“你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和囚犯讨论高级职员了?这很奇怪,斯佩尔曼。”
但是这个学生可不是一个容易被吓倒的人,当他听到那位老人含蓄的威胁时,巴斯托的外表立刻激起了他本能的恐惧,但很快就转变为愤怒。“你出界了,巴斯托——”他厉声回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和我换工作,那你就别想了——我不喜欢你值班时这些人的行为方式!”斯佩尔曼直截了当地指责了巴斯托,并观察了他的反应。
这位训练有素的护士听到斯佩尔曼要赶走他时脸色发白,他显然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当他说话时,他已经放下了之前对斯佩尔曼的态度:“我——我——你在说什么,马丁?为什么!我只是过来帮你的。我不是什么瞎子,这你是知道的。我看得出你不喜欢呆在这。但你现在已经自食其果了,马丁。我不会再帮你了——我保证。”
“那正好,巴斯托——可你最好还是回楼上去吧?现在可能有一半的犯人在外面跑来跑去——或者他们太怕你那根棍子不敢出来?”巴斯托的脸色变得更浅了,一提到他的棍子,在他的工作服的褶皱下的右手就不由自主得抽搐起来。“带上了,是吗?”斯佩尔曼目光犀利地注意到着那个青蛙一样的人衣服上那明显的隆起。“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麻烦了。你今晚用不着它——至少在这里用不着。”
在那一刻,巴斯托似乎退缩了,脸色完全消失,他转身离去,二话不说就沿着走廊跑上石阶。第一次,当那个矮胖的护士慌忙爬上台阶时,斯佩尔曼注意到走廊里所有的窥视孔都被占满了。脸——在不同的激动或激动状态下——那些嵌在窥视孔里的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那个丑陋的人退却的身影。看到那些疯子的面孔和眼睛中显露出的强烈仇恨的斯佩尔曼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小时后,马丁·斯佩尔曼再次前往地狱,试图与地下病房的三四名偶尔能言善辩的囚犯交谈;但都无济于事,即便是拉尔纳。然而,这位实习护士不知怎么地似乎察觉到一种满足的气息;一种奇特的安全感从那些锁着的门和加了软垫的墙后实实在在地流露出来……
在巴斯托事件发生后的至少一周内,斯佩尔曼很想向威尔福德医生提及此人的古怪行为;但他并不想给巴斯托造成任何实质性的麻烦。毕竟,他并没有真正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个人在以一种不正当的方式履行他的职责,而且就算他每次去地下室病房时都带着根棍子,可这也不能作为他有任何非专业意图的确凿证据;再说,巴斯托根本不可能用他的武器。这人纯粹只是一个令人讨厌的懦夫,只是一个完全可以避开和忽视的人而已,不值得因他担忧。
此外,斯佩尔曼也不想让巴斯托打心里觉得自己失业了。不过,他确实向其他护士提出了一两个谨慎的问题,虽然看起来没人特别关心巴斯托,但同样的,也没人觉得他特别邪恶,甚至不是一个好护士。因此,斯佩尔曼不再去考虑这件事……
快到11月底时,斯佩尔曼第一次听说巴斯托计划搬进“居住”区,只可惜,这个矮胖的人寄宿的女房东期盼着他儿子从国外回来,因此需要巴斯托的房间。但就在几天后,这种不快的可能真的变成了现实,因为那位古怪无礼的护士确实搬进了其中一间;随后,就在他刚安顿下来的一个月底时,奥克迪尼第一次感到了恐怖。
事情发生在一个罕见的夜晚之后的凌晨时分,马丁·斯佩尔曼无法忍受周围的环境,哪怕一夜,所以只好在哈罗德·穆迪的劝说下到奥克迪尼村去喝一杯。马丁从来不是个好酒之徒,他通常只能喝三四杯啤酒,但那天晚上他“兴致勃勃”,其结果就是当他和穆迪在午夜前回到疗养院时,他就已经困得不行。
当恐怖来临时,正是因为啤酒,才使马丁·斯佩尔曼免于可能的牵连,因为在其他任何时候,地下病房里惊悚而疯狂的尖叫肯定会将他从梦中惊醒。事实上,他错过了所有的“狂欢”,这就像是第二天早上哈罗德·穆迪进入学生房间摇醒他时那样。
令人“兴奋”的是,四小时前,大约凌晨三点左右,地狱里病情最严重的居住者在一阵特别恐怖的抽搐后去世了。在他发病的时候,有一个叫戈登·梅里特的人——这人二十年来一直都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不知怎么地试图挖出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直到后来,斯佩尔曼才想问问,梅里特最后一次发作时,哪个护士不幸值班了;当他被告知是巴斯托时,他几乎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奇怪的恐惧!
在梅里特死后的两个星期里,巴斯托极其低调,比以前低调得多,虽然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事实上,如果斯佩尔曼不了解情况的话,那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怀疑巴斯托住在里面了。而事情的真相就是,奥克迪尼的董事们对调查结果非常不满,他们认为那个矮胖的护士在事发当晚反应迟钝,因此被严厉地批评了一顿。人们普遍认为,如果巴斯托能“快一点”,那么梅里特的行为就完全可以避免……
12月13日,斯佩尔曼再次发觉自己要值夜班,他又一次被迫派去巡视地狱。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在他的潜意识里有一点点意图,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梅里特死亡事实的细节——他只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困扰他太久了,他想知道这些事——于是,在他这一次去地下病房时,径直来到了拉尔纳的牢房并把那个人叫到窥视孔旁。
牢房的构造方式是这样的:从那些替换小铁条的小窗户里可以看到里面的每一个角落;也就是说,每个牢房都是楔形的,楔形的尖端由门本身形成。当斯佩尔曼呼唤他时,拉尔纳正躺在牢房另一边的床上,默默地注视着天花板,但他很快就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认出了他的呼叫者。
“拉尔纳,”对方刚招呼他,斯佩尔曼就悄声问道,“——梅里特怎么了?是他们说的那样吗,还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吗?”
“斯佩尔曼护士,你能帮我个忙吗?”拉尔纳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学生的问题——或者说斯佩尔曼认为他只是选择无视了它!
“帮个忙?如果我可以的话,拉尔纳——你想要我做什么?”
“做一件需要伸张正义的事情!”那个疯子突然脱口而出,说得如此急迫——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种非常典型的类似激情的东西,以致于年轻的护士从牢门口迅速后退了一步。
“正义,拉尔纳?什么意思?”
“正义,是的!”那人透过铁窗向斯佩尔曼望去,一边说,一边紧张地快速眨眼。然后,以某些疯子的态度,他突然改变了话题。“威尔福德医生提到了你是如何找到有趣的《水神克塔亚特》的。我也曾觉得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没能找到。我想他们认为它的内容是……’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的,也许他们是对的,我不确定。确实是因为《水神克塔亚特》,我才会被关在这。这倒是真的,这确实是我在这的原由。我经常会读第六萨特拉塔【注2】,你明白吗?我几乎完全突破了障碍。我是说,梦见伊波-兹特尔固然是好——你至少可以忍受那么多——但让它突破屏障!……啊!这个想法很可怕。让它突破——失控!”
【注2:Sathlattae,BL的生造词,一系列魔咒之类的】
拉尔纳说话时,他的话在学生的脑海里敲响了警钟。斯佩尔曼在他对这疯子的那本书中内容的简短浏览中瞥见了一两段含有某些圣歌或召唤的段落,萨特拉塔,他心想,以后他一定要再去翻翻那本奇怪的书,尽他所能地去发现它们……还有这只——生物?——伊波-兹特尔。
接着,拉尔纳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疯子的表情变了,他那苍白脸孔上一动不动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好吧,斯佩尔曼护士,你能不能帮我做点——无伤大雅的事?”
“你先说是什么。”
“很简单——我要你把《水神克塔亚特》中的第六萨特拉塔抄下来,然后带给我,没什么坏处,对吧?”
斯佩尔曼皱起了眉头:“你不是就在刚才把你被关在这的原由归咎于那本书吗?”
“啊!”拉尔纳解释道。“那时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不一样了,只是我不记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是说第六萨特拉塔。都快十年了……”
“嗯,我真的不知道,”斯佩尔曼仔细考虑。“但是你看,拉尔纳,人情是双向的,你知道吗?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或许可以照你说的做,但你得先告诉我梅里特死的那晚发生了什么。”
然而,拉尔纳的眼睛却变得鬼鬼祟祟,又显得紧张起来。他把脸转过去,随后喃喃自语道,“我们会自己处理的,斯佩尔曼,无论代价如何。”然后,他锐利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框在铁窗上的学生的脸,斯佩尔曼再次惊讶于这个人反复无常的性情。现在他的目光锐利,几乎神志清醒。“什么也没发生。梅里特只是抽搐了,仅此而已。他是个疯子——你知道吗?”拉尔纳又一次转过身去,这次他走到床前,躺在他原来的位置上。
斯佩尔曼知道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随后他继续沿着荒凉的走廊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望向被小铁条堵住的窥视洞。
那晚剩下的时间里,尽管马丁·斯佩尔曼知道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但他仍然无法摆脱潜意识中遥远的警铃,当他走过黑暗的大厅时,他发现自己偶尔会不安地回头看一眼。
接下来的一个周末,斯佩尔曼没有值班,他利用周六的时间追查了拉尔纳在《水神克塔亚特》中的奇怪引用。他最终找到了一处明显像是异域圣歌的段落?——藏在手稿的四处编码部分中的一处,在清晰的标题“第六萨特拉塔”下面。他几乎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这些奇怪而杂乱的字母抄在一张纸上,试图发出一种扭曲的发音:
“Ghe ‘phnglui, mglw’ngh ghee’yh, Yibb-Tstll,
Fhtagn mglw y’tlette ngh’wgah, Yibb-Tstll,
Ghe’phnglui mglw-ngh ahkobhg’shg, Yibb-Tstll,
THABAITE!—YIBB-TSTLL, YIBB-TSTLL, YIBB-TSTLL!”
然后,在搜索对伊波-兹特尔的进一步引用之前,年轻的护士又花了几分钟想弄明白他所写的东西,但徒劳无功。最后,他放弃了这个毫无希望的任务,继续寻找,最终,他终于找到了他所寻找的笔记——拥挤的边缘显然是他从编码页中破译出来的,而所谓的召唤办法——在书的另一部分。为了阐明这些笔记的“信息”,并使它们成为可读的段落,再一次,就像第六萨特拉塔那样,马丁将这些字句整齐地抄写在纸上:
(1)召唤黑色:
这种方法需要(粉?)和水成分构成的晶圆——在原始符号上印下第六萨特拉塔——并将召唤圣歌【在死灵之书第224页,标题霍伊-丁(Hoy-Dhin)下】交给祭品,且在祭品的聆听范围内大声喊出圣歌。这将不会召唤出伊波-兹特尔,而是召唤出它的黑血,它与它分离而存;它来自一个极为陌生的宇宙,那里只有伊波-兹特尔和犹格-索托斯才能知晓,它与所有的空间和时间相连。当黑血像斗篷一样包裹住他,致他窒息时,祭品就会被带走。接着,伊波-兹特尔之血将与祭品的灵魂一起回到沉溺者它主人的连续体身体中……
(2)梦见伊波-兹特尔:
……&第六萨特拉塔可以用来……人们可能在梦中探知沉溺者的姿态,伊波-兹特尔,其行走于所有时间与空间之间。然而,必须要注意,圣歌应当节约使用——仅能一次——在探知完毕后的每次睡眠之前,唯恐先见将知识传授于凝视思想之门中感知的他,&使用这扇门从外面进入,&通过这扇相同的门返回那里,伊波-兹特尔可能会烧毁思想&大门&他到来时的一切&离开……痛苦是巨大的,死亡是必然的。在这样的显现下,它在这一领域的行动将会受控;但沉溺者的胃口行家兼知……
(3)召唤伊波-兹特尔:
这个方法同样涉及到第六萨特拉塔的使用:在任何第一天的午夜,由13名专业人士齐声呼唤三次。注意:任何13名召唤者都将会发现所描述的仪式得到了回应,但前提是他们中至少有一位是内行的;并且,除非至少有7名召唤者是行家——并且在召唤的午夜之前的夜晚,他们首先用纳克·提特之障壁封锁自己的灵魂——否则他们将会遭受可怕的逆转和惩罚!
这里还有一张用红墨水写的便条,是拉尔纳在旁边加上的:“必须设法找出剩余的词,以加固纳克·提特之障壁……”显然,斯佩尔曼想,在那个地狱里的人写下最后这张神秘纸条时,他已经走上了精神错乱的奇怪道路。
在下午剩下的时间里,斯佩尔曼把他那快速成形的手稿留下,转向了他的研究,只是在6点左右停下来吃了顿饭,然后又立即回到他的研究上。八点,他煮了一壶咖啡,这壶咖啡并没有让他感到舒服点,反而使他感到有些疲倦,所以他在床上躺了几分钟。然而,他比他想象中还要累,大约3小时后,一场噩梦——他不记得是什么性质的噩梦——惊醒了他,使他从睡梦中惊醒。
然后,他打开煤气炉,又煮了一杯咖啡,然后拿出手稿,做了一些小修改,并进一步做了笔记。他一直干到凌晨两点才脱衣上床,他满意地看到他的作品当前章节进展顺利。在睡觉前,他拿起那张散乱的纸,上面记着先前从《水神克塔亚特》上摘抄下来的笔记。
又一次,他开始大声地试着把那一堆叫第六萨特拉塔的奇怪字句念出来,他认为这一次他那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它们本该发出的声音。但还没读完第二行,他就感到一种奇怪的恐惧从他心中涌起,于是他停了下来。他的背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读到了什么所谓的“召唤”?是的,就在那儿,就像他抄下来的一样:“……&第六萨特拉塔可以用来……人们可能在梦中探知沉溺者的姿态,伊波-兹特尔,其行走于所有时间与空间之间。”
他感到一阵奇怪的晕眩感,他摇了摇头,想消除这种感觉。虽然这多少使他平静了一些,但他还是把文件收了起来,躺在床上。显然,他的神经出了问题。一定是因为这个地方和它的囚犯们。他得经常和哈罗德·穆迪一起去奥克迪尼村。
斯佩尔曼很快睡着了,但他的梦又变成了噩梦……
十分奇怪的场景,陌生的牧草和看起来十分邪恶的单色花朵。这里充斥着黑暗奇异的蕨类植物的丛林伸展着扭曲的叶片,向着没有星星的深绿色天空伸展,奇异的鸟儿在天空中滑行,翅膀上布满了翅脉,颤动着。附近有一片长满了地狱般混乱未知的生长物的空地,斯佩尔曼的潜意识似乎被以某种难以描述的方式吸引了过去。当他向空地移动时,真菌状的灌木从他身边退缩,巨大的昆虫从有毒花丛中发出邪恶的嗡嗡声,看着他的靠近。他意识到,在这个可怕的梦境里,他是一个异类,如果角色颠倒过来,那梦境里的人也会和他一样厌恶。
很快,他来到了那块空地,那是一片荒芜贫瘠的褪色土地,延伸了至少一英里,直到另一边的丛林重新出现。在这个可怕的广阔空间的中央,站着一个东西,在那个距离处,斯佩尔曼认为它至少有三个人那么高。当他被吸引走近崩裂,结痂的地面时,他看到那东西正在慢慢地转动,它的双脚被一件巨大的绿色斗篷所遮蔽,那件鼓胀,扭动的斗篷从它的——头?——上披下,落在它所站的腐蚀,崩裂的地面上。他离它越来越近,这时,当这个伟大存在转向他时,他第一次清楚得看到了它的脸,梦境的斯佩尔曼感到一声尖叫从他的喉中涌出。如果那可怕的形状没有继续转动——如果那些眼睛没有在一瞬间注意到他——马丁·斯佩尔曼知道他必须大声尖叫,但是没有,显然,身披绿色斗篷的那个东西正继续盲目地转动,它那宽大的斗篷正难以形容的运动着……
当斯佩尔曼离巨人很近,不过二十步远时,他向巨人移动的动作停止了。那东西仍在转动,可当他停下时,它的动作也正逐渐衰退。
随后那东西就完全停止转动了!
有一瞬间,这一幕似乎凝固了,唯一的动静就是绿斗篷那不可思议的扭动,然后,那骇人的外形慢慢地,无情地转向那个早已麻痹的入梦者。
很快,这个伟大存在又停了下来,正对着斯佩尔曼,他无声尖叫,因为那亵渎神明的斗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在更猛烈地转动,当入梦者被允许离开梦境时,他疯狂得朝斗篷底下瞥了一眼。在那里,那旧日支配者(Ancient One)颤动的黑色躯体上,无脸的带翅爬行动物正凌乱地抓着大量黑色,扭动着的下垂乳房!
这就是马丁·斯佩尔曼所看到的——
——接下来他知道他被粗暴地摇晃并被打醒!
哈罗德·穆迪喝得醉醺醺的,刚从奥克迪尼村步行回来,他知道马丁经常工作到很晚,所以“顺便”来看看马丁是否想来杯咖啡。但他发现他的年轻朋友正饱受噩梦折磨,即使他知道他只是在做梦。当来客煮热咖啡时,斯佩尔曼仍躺在床上控制不住得颤抖。他清楚地记得他的噩梦,他所记得的是他所知道的最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梦境丛林已经够糟的了……还有那些花团锦簇的虫子……还有破败崩裂的大地。更糟且更令人晕眩的是,那巨人令人作呕的绿色斗篷下那些膜质,盲目的带翅生物。但最糟的还是缓慢转动的巨人头上的那些眼睛……
第二天早晨,尽管斯佩尔曼不得不与一种奇怪的无精打采作艰苦的斗争,但他还是开始了一项漫长的工作,在《水神克塔亚特》中勤奋地搜索。昨晚的梦是那么真实,然而,在他的一生中,他都不曾记得在拉尔纳的“黑皮书”中看到过任何与他所经历的噩梦有丝毫相似之处的描述。即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12月微弱的阳光透过他的窗户照向操场,斯佩尔曼回忆起梦中的那东西时也依旧不寒而栗。除了恩斯特·康德所描述的“一种前额长有硕大且漆黑,扭动的乳房与肛门的生物”外(但不是出自《水神克塔亚特》,而是一部比较现代的关于奇异的外国精神病例的著作,类似于斯佩尔曼试图写的)什么也没有。那么,他的潜意识是从哪里召唤出的这只梦中怪物的呢?
斯佩尔曼意识到,他终究必须以一种比他以往所相信的要开放得多的思想来接受建议。显然,他是在阅读了所谓的“梦见伊波-兹特尔”的方法后才梦到的这东西。尽管这一切都很荒谬,但这个想法强烈地影响了他的潜意识,而噩梦就是结果……
在接下来的十天里,直到圣诞节,斯佩尔曼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比疗养院的工作更讨厌的事情上。简而言之,虽然他大部分晚上都有空,但他白天的任务包括学习如何让更危险的囚犯保持“整洁。”他必须学会如何给有暴力倾向的病人喂食和洗澡,以及如何清理那些有动物习性的病人的病房。他很高兴课程已经结束,他又可以安于他的老习惯了。
那是12月27日,斯佩尔曼发现自己又要值夜班了,似乎命运之神们希望他的名字出现在与他的任务相符的名册上:下层病房,尤其是地狱。
那天晚上,在他第一次去地狱时,斯佩尔曼发现拉尔纳在他牢房的窥视洞里等着他。
“斯佩尔曼护士——终于,是你!是……是你吗?”他急切地透过小铁条向外张望。
“我怎么了,拉尔纳?”
“我要你从《水神克塔亚特》里抄下第六萨特拉塔,你忘了?”
“不,我没忘,拉尔纳,”——虽然他确实已经忘了——“但是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处理,呃,第六萨特拉塔?”
“怎么处理?这,这是个实验!对,这是个实验。事实上,斯佩尔曼护士,你愿意帮我们吗?”
“我们?”
“我——我是说我——你也许会帮我的!”
“以什么方式?”斯佩尔曼对此很感兴趣。尽管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对这个疯子明显的清醒印象深刻。
“我过会儿再告诉你——但你必须马上给我第六萨特拉塔——还有几张纸和一支铅笔……“
“铅笔?”斯佩尔曼怀疑地皱起了眉头。“你知道我不能给你铅笔的。”
“那就蜡笔吧,”牢房里的人绝望地乞求道。“我用蜡笔总不可能会造成什么伤害吧?”
“确实,应该不会。如果只是一支蜡笔的话或许可以。”
“太好了!然后你就会——”疯子让问题悬着。
“但不能保证,拉尔纳,不过我会考虑的。”斯佩尔曼告诉自己,他那持续两周的噩梦已经在记忆中淡出,现在来看看拉尔纳如何处置第六萨特拉塔,倒也未必不是件趣事。
“好吧,好吧,但你考虑得快点!”那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得在月底前把我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如果我做不到——那这个实验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至少再过一年也不会有。”
接着,拉尔纳很快就睁大眼睛,茫然无神,他那积极的表情也变了,直到他的面容显得模糊而虚弱。他转过身,双手放在背后,慢慢地走到床边。
“我看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拉尔纳。”斯佩尔曼对那个背对着的人说。“可能今晚。”但拉尔纳显然对他们的谈话失去了兴趣。
过了一会儿,当斯佩尔曼匆匆走回他的房间,然后又回到地下室病房时,情况亦是如此。他透过小铁条,对着拉尔纳说话,手里拿着一支蜡笔,一张白纸,还有那张从拉尔纳的书中抄下来的第六萨特拉塔的纸条,但是这个疯子坐在床上,没有回答。斯佩尔曼只好把这人要求的物品扔在牢房的地板上,即使这样,拉尔纳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他无视了斯佩尔曼在沟通方面的努力。
事情发生在两天后,在上午休息过后,斯佩尔曼回到他的房间抽了一支罕见的香烟,然后开始他下午的工作。他一边抽着烟,一边在窗棂里沉思地向外张望(哈罗德·穆迪曾经愉悦地解释过,窗棂不是为了让他保持清醒,也没有人怀疑他的理智,而是为了让疯子们继续锻炼!)看着地狱里十几个囚犯在高墙环绕的院子里走来走去。他们中病情最严重的人被脚镣铐住,行动受到限制,速度也大大减慢,但至少有一半的人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实质性的限制——除了那半打白衣看守的警戒。
那天,后者似乎特别无精打采,至少在好奇的旁观者看来是这样,因为从他的有利角度看来,他很清楚拉尔纳在做什么事。斯佩尔曼发现,每当拉尔纳接近另一个囚犯时,他都会说些什么,然后他的手就会可疑地移近另一个人的手。他环顾四周,好像在传递什么东西。但是是什么呢?斯佩尔曼相信他知道。他也意识到他有责任告诉看守注意警戒——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如果他把拉尔纳的行为告诉了其他人,那他最终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为他相信拉尔纳在传递第六萨特拉塔的副本!斯佩尔曼笑了。毫无疑问,那个疯子想要召唤伊波-兹特尔。这个疯子真是自相矛盾,他一边想着,一边离开窗户,转身离去。为什么!你现在把操场上那十二只动物称为“专家”?不管怎样,拉尔纳还差一人!
下午四点。斯佩尔曼被要求和其他五名看守一起去院子里看管地狱里的囚犯,因为这是他们一天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活动。巴斯托是五人之一,他看上去非常紧张且不安,而且离那个年轻人远远的。斯佩尔曼以前就注意到,当巴斯托在操场上时,疯子们总是异常克制,但现在,第一次,他们似乎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安静的抵抗态度,就好像他们袖子里藏了张王牌一样。巴斯托也注意到了这点,当拉尔纳走到斯佩尔曼跟前,跟他说话时,他的兴趣油然而生。
“用不了多久,斯佩尔曼护士,”拉尔纳相互问候后平静地说。
“哦?”斯佩尔曼笑了。“是吗?我今天看到你了,我知道你把那些副本传来传去。”
拉尔纳的脸立刻沉了下去。“你没告诉任何人吧?”
“没,我没告诉任何人。你什么时候能给我解释下是怎么回事?”
“快了,快了,但我不知道纳克·提特的公式,很遗憾是不是?”
“呃,嗯,很遗憾,”斯佩尔曼同意道,但他不知道这家伙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后来,他想起《水神克塔亚特》中拉尔纳的笔记里提到过一个叫“纳克·提特之障壁”的东西。“这会搞砸实验吗?”
“这倒不会,但……但是你,真的对不起……”
“我?”斯佩尔曼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这不能怪我,”疯子很快就继续说,“在这样一个地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无关紧要——其他人也一样境况不佳。他们在这里没多大希望。但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可能会从逆转中受益!可是你,斯佩尔曼——我真的很抱歉……“
斯佩尔曼仔细考虑了他的下一个问题。“那么,这个公式,真的那么重要吗?”如果他能理解这个人,发现他思想活动中的扭曲环就好了。
拉尔纳突然皱起了眉头。“你没读过《水神克塔亚特》?”他把这个问题当作是谴责。
“我当然读过,但……很困难,而且我不是——”斯佩尔曼寻找着这个词:“我不是专家!”
拉尔纳点了点头,眉头紧锁的表情消失了:“没错,你不是专家。应该有七个的,但现在就我一个。当然, 纳克·提特的公式会有所帮助,可就算是这样——”拉尔纳突然发现斯佩尔曼靠近了。“Lethiktros Themiel, phitrith-te klep-thos!”他立刻低声咕哝了几句,然后转身对斯佩尔曼说:“我不知道剩下的那些人,你明白吗,斯佩尔曼?而且就算我知道了——这也不是为了让他远离邪恶……”
第二天,有一次,斯佩尔曼从他的窗户里看到了地狱里的囚犯,他再次注意到他们之间奇怪的友情。他还注意到拉尔纳脸上有前一天没出现过的一条细细的红色伤痕,他很好奇这疯子是怎么受伤的。于是他一时兴起,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确切原因,就查了一下名册,看看前天晚上是谁值班。然后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一个可怕的猜疑——因为昨天晚上巴斯托值班,在他的脑海里,斯佩尔曼想象着那个又矮又丑的护士拿着他的棍子!当他再次想起拉尔纳脸上的伤痕,以及那个在“一次致命的发疯”中设法挖出了他自己的一只眼睛的犯人时,他心中涌起了过去的不安。
那天晚上,也就是除夕的晚些时候,在经历了一天非常有限的庆祝活动后,他本应收到对即将到来的恐怖的第一个明确警告。但很不巧,他没怎么注意:他下班了,正在写他的书,可是楼下病房里所有的喧闹声都消失了,值班的哈罗德·穆迪走进他的房间,把这事告诉了他。
“以前从没这样的事!”他紧张地躺在了年轻人的床上,然后告诉了斯佩尔曼。“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有人在喊叫,这是怎么回事?“斯佩尔曼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他的书进展顺利,他想继续写下去。
“嗯?”穆迪竖起他的好耳朵听朋友的话。“你是说大喊大叫吗?感觉像是在唱圣歌,像是他们所有人一起,用最高的声音唱着,声音大得快把我耳朵给震聋了。提醒你,马丁,不是词语,至少不是可辨认的词语,而是一片胡言乱语!彻头彻尾的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斯佩尔曼立刻站了起来,穿过他的小房间,走近颤抖着的穆迪。“怎样的胡言乱语?”
“呃,这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吗——”斯佩尔曼打断了他的话,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那本《水神克塔亚特》,翻着书页,直到找到他想要的那段。
“Ghe ‘phnglui, mglw’ngh ghee’yh, Yibb-Tstll,
Fbtagn mglw y’tlette ngh’wgah, Yibb-Tstll,
Ghe’phnglui……”
他突然停了下来,意识到他不需要从书上读那东西,突然间,那东西在他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这是不是就像他们唱的那样?”
“嗯?不不不,它和那些刺耳的音节不同,没那么重的喉音。那个拉尔纳,老天,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直在嚷嚷着什么 ‘不知道结局’ !”
穆迪起身要走。“不管怎样,一切都过去了——”
当穆迪走到门口时,斯佩尔曼的闹钟开始响起。年轻护士把这机械装置设定在午夜启动,为了让他知道何时迎接新年。现在他想起来了,说:“新年快乐,哈罗德!”然后,当他的朋友以同样的方式回答并关上他身后的门时,他又拿起了《水神克塔亚特》。
除夕——新年第一天的前一晚!接着,斯佩尔曼默默地沉思着,拉尔纳想要建造“纳克·提特之障壁”——但显然,他并不知道所有的单词。斯佩尔曼也在思考一个奇怪的事实:他能够毫不费力地记住第六萨特拉塔;那些病态诗句中的奇怪辅音似乎在他的脑海和舌头上更清晰了。
好吧,他之前允许自己和拉尔纳做了一两件蠢事,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是时候结束这个疯子的奇怪实验了。如果他没有蠢到迎合疯子的疯狂幻想,那地狱里的骚乱也就不会发生了。明晚怎样?再过24小时,地狱里的囚犯们会不会重复三遍第六萨特拉塔来召唤那可怖的伊波-兹特尔?斯佩尔曼是这么想的,而且(那该死的疯子的疯狂思想),拉尔纳会不会试图将他拉进——巫师团?
斯佩尔曼一刻也不相信任何超自然的伤害,这些都可能来自于疯子们一致的胡言乱语;但是,如果那天晚上的骚乱再次上演,可能会让疗养院的高管警觉到他与拉尔纳的非法勾当。到那时,他一定会发现自己陷入了某种麻烦,即使不是实质性的,他不想因此毁了自己与威尔福德博士和他的一两个上级之间的关系。他早上在上层病房值班,下午4点下班,但在他下班之前,他会想方设法去看下拉尔纳。他认为也许和这个疯子说一两句温和的话就能达到目的。
睡觉前,斯佩尔曼再次思考他那令人费解的回忆混乱的第六萨特拉塔的能力,他脑中一想到这件事,就把它挂在嘴边。他惊奇于自己竟能如此流利,于是在黑暗的房间里低声说着这些话,随后几乎立刻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他又回到了居住于深绿色天空下的古怪,幽暗的陌生森林。这回梦中的精神力比以前强大多了,但他又一次被在干燥的林中空地上的那东西所吸引:伊波-兹特尔,巨大而有力地,无情地,近乎痴愚地绕着他自己的轴心转动,随着他斗篷的鼓起,大量可怖的夜魇盲目恐怖地在众多黑暗,扭动的乳房上拍打,紧握。
这一次,当斯佩尔曼飘到崩裂的空地时(他梦中的运动就像是某些奇怪的马尾藻泥沼里的野草一样怪异),中心的巨大淫秽物停止了它的转动,当他飘近时,他看到它的眼睛正盯着他……
当马丁·斯佩尔曼走近这个令人厌恶的旧日支配者时,他对这件事十足的恐惧之情足以使他从梦中惊醒,如果有什么简单之处的话,那就是那东西只是加剧了恐惧感。令人惊奇的是,斯佩尔曼居然能辨认出这些地狱般的特征的变化!
“它笑了——那东西朝着我笑了!”他尖叫着笔直地坐起,把被子从他身上扔下。他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睁大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东张西望;随后,他的四肢颤抖且肚子里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他站起来,颤抖地煮着咖啡。
2小时后,大约凌晨四点左右,离黎明还有一段时辰,他有些惶恐不安地设法睡着了。在那晚剩余的时间里,他的睡眠一直都安然无恙……
1936年元旦的早晨,当马丁·斯佩尔曼醒来时,他没空停下来考虑昨晚发生的事;他睡得很晚,不久就值班了,时间过得飞快。斯佩尔曼并不知道,那天将是他到达奥克迪尼以来变故最多的一天——并且一切也都在那天结束……
早上10点半,他想办法到达地下室病房,一进地狱,他就直奔拉尔纳的牢房。透过窥视孔,他发现他的任务毫无用处。 拉尔纳口吐白沫,一声不吭地从一堵墙跳到另一堵墙,他的眼睛鼓起,牙齿在泡沫中露出,疯狂地咬牙切齿。学生离开病房,找到了看官下层病房的护士。他使大家知道了拉尔纳的沉默和愤怒,随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快到午餐时间时,餐桌上没有斯佩尔曼的身影,哈罗德·穆迪发现年轻的护士正忧心忡忡地在他那有限但私密的房间里踱来踱去。斯佩尔曼对自己的想法只字不提。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困扰他,他只知道自己有一种迫在眉睫的感觉。当穆迪宣布艾伦·巴斯托辞去疗养院工作的消息时,他的心情不知怎么地稍稍缓和了一些。据透露,没人确切地知道那个矮胖的护士为什么要辞职;但关于他神经紧张的传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穆迪说,在他看来,那个地方和里面的人一定“控制住了”巴斯托……
后来,在完成了一天的任务后,斯佩尔曼仍对巴斯托即将离开的消息感到异常高兴,几分钟后他觉得自己更放松了,头脑也更放松了——他匆匆吃了顿饭,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手稿。然而,到了晚上九点,他发现外部的黑暗又在侵蚀着他的不安,使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于是他就把书收起,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花了一些时间试图探测来自地狱的不寻常的声音,但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对那里的安静产生喜悦之情。几分钟后,他发现自己开始打盹了,便站起来抽了根烟。他不想睡觉;他的目的是要保持清醒,直到午夜为止,他想要看看地狱的居民是否还会玩出更多拉尔纳式的把戏。
十点的时候,斯佩尔曼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他想要再读一遍《水神克塔亚特》——尤其是第六萨特拉塔——事实上,他还没来得及抑制住这种冲动就把书拿了出来。在他的一生中,他都未看到有什么会比拉尔纳的“黑皮书”更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不过,考虑到昨晚的不安,他觉得很累,而且还有点头痛。即使在匆忙煮了一杯咖啡和一片阿斯匹林之后,斯佩尔曼的疲劳感和太阳穴后面的疼痛仍在增加,直到他被迫躺在床上。他看了看表,是十点五十分;然后,在他意识到之前——
——有人,在什么地方——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咕哝着第六萨特拉塔那混乱的字句,甚至是在他陷入沉睡时。斯佩尔曼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又来到了恶化了的林中空地的边缘,在深绿色的天空下,邪恶的丛林已经在他身后;在他前面的空地中心,伊波-兹特尔正等待着,像往常一样无情地绕着自己的轴心转动。斯佩尔曼想转身逃跑,以摆脱那个穿着巨大的绿色飘动的斗篷等着他的家伙;他把他潜意识和意志的全部力量都与他面前那令人作呕,不断转动的怪物所散发出来的可怕磁力进行斗争,并且几乎取得了胜利……但不完全是!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它将他那熟睡的头脑挤成一颗小球,马丁·斯佩尔曼被拉着向前穿过崩裂的土地。当他与那旧日支配者作对时,他能明显感觉到它的愤怒,能感觉到它在这个可怕梦境中所产生的强烈压迫感。
斯佩尔曼似乎打了好几小时的败仗,然后伊波-兹特尔厌倦了比赛并意识到时间紧迫,于是尝试了一种不同的战术。斯佩尔曼还未走到空地中央,就看见那东西停止了转动;然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恐惧掀开了斗篷,释放了下面那些地狱般的“宠物”!
斯佩尔曼一次只能与一种这样的东西战斗,而伊波-兹特尔这次不会让他逃回清醒世界。即使斯佩尔曼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也依然被他的梦所摆布。他无声地尖叫着,猛击着那些拍打着的,面无脸孔,身形丑陋的夜魇,它们用皮包骨般的翅膀拍打着他,试图猛推他的脚。最后它们赢了,斯佩尔曼倒下,蜷缩着身子,用胳膊护住头,感觉自己在噩梦中像是鬼魂一样飘忽不定地向前移动。当他周围的吵闹停止时,他害怕地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跪在那个穿着绿色斗篷的庞然大物的脚边!
那些可怖的眼睛——那些没有在固定位置上的血红眼睛——那些眼睛独立,快速地改变位置,在伊波-兹特尔那潮湿,闪光的脑袋的整个腐烂的表面上滑动着!
幸运的是,他暂时忘记了眼前的恐怖,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孤单。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其他人——一共12个人——在梦中,这12个人中有些人的容貌和形状都扭曲了,有些人流着口水,他们的眼睛很奇怪,这也使他们的身份逐渐明显。
拉尔纳!——还有地狱里的其他囚犯——一个完全的巫师团,现在,来到了这位疯狂之“神”,伊波-兹特尔的脚边崇拜!
斯佩尔曼仍然跪在地上,病态地转过脸去,他看见一本书摊开在他面前腐烂的地上。《水神克塔亚特》,拉尔纳的副本,正打开在第六萨特拉塔那里!
“不——不!”斯佩尔曼突然明白过来,开始无声尖叫。为什么?——为什么这东西会被允许存在于地球上?
拉尔纳在他旁边坐下:“你知道的,在你心里,斯佩尔曼护士。你知道的!”
“但——”
“没时间了,”拉尔纳打断了他的抗议。“午夜快到了!你会加入我们的行列一起召唤吗?”
“不,该死的,不!”斯佩尔曼大声疾呼,否认自己的想法。
“你会的!”一个低沉陌生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回答,“现在!”伊波-兹特尔从它的斗篷下伸出一只又绿又黑的东西,可能是一只胳膊,有一只手和几根手指,它把尖端伸进斯佩尔曼的嘴巴,耳朵和鼻孔,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些地方搜寻与挤压……
当这位旧日支配者缩回它那黏稠的手时,斯佩尔曼的眼睛变得非常茫然,他那淌着口水的嘴巴也耷拉了下来。到了午夜——他们仿佛听到了一个口头的命令,虽然没给出,但却同时且完美一致地——巫师团开始了祈祷;斯佩尔曼笔直地坐在他的床上,其他人则在下面的牢房里。
直到2月初,奥克迪尼的骚动才得以平息下来。到那时,1936年1月1日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仔细地研究过了——尽其所能的——并被编入史册,供以后的各种报道作参考。那时,威尔福德博士也辞职了;他不幸地成了当晚的值班人员;虽然人们普遍认为责任绝不在他,但他的辞职似乎也安抚了董事、报纸和许多囚犯的亲属。
当然,如果威尔福德医生是一个毫无顾忌的人的话,那他至少可以把当晚所发生的事情的一部分结果变成对他有利的;因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五个地狱居民——其中三个以前是“没救了”的疯子——被释放成为完全负责的公民!唉,另五个人,其中一个是拉纳,在午夜骚动后不久就被发现死在了他们的牢房里——他们是“疯狂抽搐”的受害者。剩下的两名幸存了下来,但处于深度和持续的紧张症状态。
1月2号上午,奥克迪尼发生了这样的剧变,以至于人们起初认为,在疗养院和奥克迪尼村之间那条偏僻的路上,巴斯托惨死是一个在混乱中逃跑的疯子造成的。由于某种原因,那个矮胖的护士——一直等到早晨才离开——也许他预感到可怕的事情会发生——但在当晚11点刚过,他就带着他的箱子步行离开了。显然,巴斯托在屈服于袭击者之前曾试图反击:在他的尸体附近发现了一根带有银色尖端的黑色伸缩杆——这是一种可以被打开来制造成大约9英尺长的尖头武器的工具,但他的努力没有奏效。
巴斯托的尸体一经发现,奥克迪尼的一群囚犯就立即出面辟谣,澄清有关疗养院安全的一切谣言;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位矮胖的护士一定遭受了某种疯狂的攻击。任何一个神志清醒的人,甚至任何一种动物,都不可能这样残害他,咬掉他半个头和半个脑子!
总之,如果斯佩尔曼写完了那本书的话,那1936年1月1日至2日晚上发生的事情可以在他的书中占据整整一章。但他没有写完,而且也永远不会写完。经历了可怕的转变后,马丁·斯佩尔曼,现在已近中年,仍然占据着地狱左边第二间牢房;即使在他清醒的时候,他也只是叽叽喳喳、流着口水以及尖叫,大部分时间他都处于镇静状态……
The End
- 发布于 07/18/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