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克苏鲁神话丨《无貌之神》——罗伯特·布洛克

The Faceless God 译:柯索提亚 正文 拷问架上的东西开始呻吟起来。操纵杆使铁床又拉长了一段距离,并发出刺耳的声音。那呻吟转化为一阵极度痛苦的尖锐尖叫。 “啊”,斯图加奇博士说道,“我们终于抓到他了。” 他俯身向着铁栅栏上那受虐之人那张痛苦的脸温柔地微笑。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愉悦,打量着面前这具身体的每一处细节——双腿在火热的靴子的紧紧怀抱下红肿发炎;那撕裂的后背和肩膀,在鞭子的亲吻下,仍是深红;鲜血四溅、血肉模糊的胸部在那具刺状棺材的爱抚下被压得不堪入目。他温柔体贴地打量着拷问架本身所做的最后修饰——脱臼的肩膀和扭曲的躯干,手指被压碎和折断,下肢的肌腱也在摇晃。然后他又把注意力转到老人痛苦的脸上。他轻笑着,声音仿佛铃铛的叮当声。随后说道。 “哈桑。我觉得你在这种雄辩的劝说下总不会再固执了吧。现在,告诉我在哪能找到你所说的这个偶像。” 那受害者开始啜泣,博士不得不跪在床边,以听清他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那东西呻吟了大约二十分钟才安静下来。斯图加奇博士站起,和蔼的眼中闪烁着满意的光芒。他向一个操作刑具机构的黑人做了一个简短的动作。那家伙点了点头,走到刑具旁。它哭泣着——它的泪水是猩红的鲜血。黑人拔出了他的剑。剑向上挥动,然后再次向下劈砍。随着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一股小喷泉喷涌而上,在后面的墙上溅起一片鲜红污渍…… 斯图加奇博士走出房间,锁上门,爬上台阶来到楼上的房间。他抬起装有铁栅栏的活板门,看到了阳光。博士十分愉悦地,开始吹着口哨。 他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几年来,这名博士一直被称为“冒险家”。他曾是古董走私者,上尼罗河的劳工剥削者,有时甚至堕落到参与在红海沿岸某些港口盛行的禁止的“黑市贸易”。多年前,他作为一名随员参加了一次考古考察,结果被立即解雇。他被解雇的原因不得而知,但有传闻说他被发现企图盗走探险队的战利品。在他的曝光和随之而来的耻辱之后,他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几年后,他回到开罗,在本地建立了一个机构。就是在这里,他养成了不择手段的经商习惯,这也为他赢得了可疑的名誉和可观的利润。而他似乎对这两者都很满意。 现在的他大概45岁,身材矮小,但却体格魁梧,子弹形的脑袋依靠在人猿般的宽阔肩膀上。他粗壮的躯干和隆起的大肚子由一双细长的腿支撑,这与他结实的上半身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对比。虽然他外表酷似福尔斯塔夫,但他却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他那猪似的双眼中充满贪婪,他那肥厚的嘴唇中充满欲望,他那唯一自然的微笑也仅是出于贪心。 正因他这贪得无厌的天性才使他有了如今的冒险经历。他从来不是一个轻信的人。那些关于失落的金字塔、埋藏的宝藏和失窃的木乃伊的传说并没有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更喜欢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比如走私的地毯,鸦片,非法的民用货品之类的——这些都是他能赏识且能理解的东西。 但这次不同。这次虽然听起来很不寻常,但这意味着一大笔钱。斯图加奇非常聪明,他知道许多埃及学的重大发现都是由他所听到的荒诞谣言引起的。他也知道不可能的真相和虚假的编造之间的区别。而这故事听起来则更像是真的。 简而言之,如下。有一群游牧民,带着非法获得的货物秘密旅行,走的是他们自己的特殊路线。他们不认为常规的商队车道对他们有利。他们在某一地点附近旅行时,偶然发现了沙地上的一块奇特石头。那东西显然被埋藏于沙土中,但经过多年在沙丘间的移动和旋转,它的一部分终于显露了出来。他们停下近距离观察它,因此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沙地上突出的是一尊雕像的头,一尊古老的埃及雕像,一位头戴三重冠的神!它漆黑的身体仍被浸没,但头部似乎保存完好。商队的领队仔细询问了当地人,但奇怪的是,那个头,没有人能认出这位神明。整件事就是个难以理解的谜。一尊保存完好的无名神祗雕像孤零零地埋藏在南部沙漠中,远离任何绿洲,就算是离最小的村庄也要两百英里! 显然,商队的人意识到了它的独特性,他们吩咐人把旁边的两块巨石放在神像的顶部作为标记,以便他们日后回来。尽管他们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还是嘴里一直低声祈祷地照做了。他们似乎非常害怕被埋在地下的形象,但当被进一步问及此事时,他们只是重申了自己的无知。 巨石放好后,探险队不得不继续赶路,因为时间可不允许他们把这个奇怪的东西全挖出来,自然也不允许他们将它带走。于是他们回到北方,把他们的故事讲了一遍,正如大多数故事的性质那样,一传十十传百,斯图加奇博士自然也听到了这故事。斯图加奇考虑得很快。很明显,最初发现神像的人并不重视他们的发现。因此,一旦博士知道了雕像的确切位置,他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回到原地,把它挖出来。 斯图加奇认为值得一找。如果这能给他带来财富,那他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毫不犹豫地把它当成是各种老生常谈的无稽之谈之一。但这偶像不同。他可以理解为什么一群无知的阿拉伯走私者会忽视这样的发现。他也意识到这样的发现对他来说可能会比埃及所有的宝藏更有价值。他能轻易记住那些模糊的线索以及疯狂的暗示,而正是它们促使了早期探险家的发现。当他们第一次探测金字塔和神庙废墟时,他们已经追随了许多未知的线索。他们本质上都是盗墓者,但他们的轻侮使他们富有和出名。既然如此,那这次为什么不是他呢?如果这故事是真的,这个偶像不仅被埋葬了,而且还是一位不为人知的神明,在如此完美的条件下,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当他展示他的发现时,这些事实会引起轰动。他会成名的!谁知道他会在考古学上开辟出哪些尚未涉足的领域呢?这很值得一试。 但他不能引起任何怀疑。他不敢向任何一个去过那里的阿拉伯人打听那个地方。这会立即引起讨论。他必须在那伙人中的当地人那得到指引。于是,他的两个仆人将老骆驼客哈桑带到他的房前。但哈桑被问到时,显得非常害怕。他拒绝说话。因此,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斯图加奇将他领进地窖里的小接待室,他过去常在那里接待一些顽固不化的客人。在这里,这位博士的解剖学知识使他受益匪浅,他能够使用我们刚才看到的方法“哄骗”来访者说实话。 于是,斯图加奇博士怀着愉快的心情从地窖里出来。他一边搓着肥胖的双手,一边看着地图,核实自己的信息,然后面带微笑地出去吃饭。 两天后他就准备出发。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调查,他雇了几个本地人,并向他的生意上的熟人透露,他将开始一次特别的旅行。他雇佣了一个奇怪的领航人,并确保这家伙会闭上嘴。火车上有几只跑得很快的骆驼,还有几头驴套在一辆空的手推车上。他带了六天的食物和水,因为他打算乘船回去。安排完毕后的一天早晨,这支队伍在一个官方不得而知的地方集合,于是远征开始了。 他们最后是在第四天的早晨到达的。斯图加奇站在领头的骆驼顶上,摇摇欲坠,看到了石头。他愉快地说着粗鄙之语,尽管天气炎热,他还是下了马,跑向两块巨石的所在地。过了一会儿,他命令连队赶快停下,下令立即支起帐篷,并做好宿营的准备工作。他完全不顾那天令人无法忍受的炎热,一定要让那些流汗的当地人把工作做得尽善尽美,他一刻也不让他们休息,命令他们把那些巨石从他们的休息处搬开。一群拼命干活的人终于把它们推倒,并把下面的沙子清除。 过了片刻,那帮工人发出一声叫喊,一个漆黑,不详的脑袋映入眼帘。这是三重冠之亵渎。巨大的尖锥装饰在黑檀木王冠的顶部,在它们下面隐藏着复杂的设计。他弯下身去细看。无论是整体还是其制作都十分骇人。他看到了有着如蠕虫般扭曲的形状的原始生物,以及来自群星的无头粘稠生物。穿着人类长袍的臃肿野兽,古埃及诸神与来自鸿沟的蠕动的恶魔进行的可怕战斗。有些设计是难以形容的肮脏,而另一些则暗示着在这个世界尚为年轻时就早已存在着的不洁恐怖。一切都是如此邪恶,斯图加奇虽然冷酷无情,但他望着它们,也不得不感到一种恐怖,而这种恐怖正将他的大脑啃食殆尽。 至于当地人,他们毫不隐瞒地感到害怕。一看到画面顶端,他们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叽叽喳喳喊个不停。他们退到挖掘地的一边,开始争论和喃喃自语,时而指向雕像,时而指着博士跪着的身影。斯图加奇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既没有注意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也没有注意到那个闷闷不乐的领航人所流露出的不满的气息。有一两次,他隐约听到有人提及“奈亚拉托提普”这个名字,还有人提到了“恶魔信使”。 检查完毕后,博士站起,命令工人们继续挖掘。无人动弹。他不耐烦地重复着他的命令。当地人站在旁边,低着头,面无表情。最后,领航人走上前,开始大声对博士抗辩。如果他和他的人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他们就不会和他们的雇主一起来了。他们不愿碰那尊神像,同时也警告博士不要碰他的手。惹怒古老神明可不是什么好事——那是诡秘之神。不过他也许没听说过奈亚拉托提普。它是全埃及乃至全世界最为古老的神明。它是复苏之神,卡奈特Karneter的黑暗信使。传说,有一天,它会将古老死去之物复活。必须得避免它的诅咒。 斯图加奇听着,开始发脾气。他生气地打断了他们的话,命令他们不要只顾呆呆地看着,继续干活,并用两把柯尔特左轮手枪指向他们。他要为这种亵渎行为承担全责,他喊道,他不怕世界上任何一尊该死的石头偶像。 当地人似乎对这两把左轮手枪和他满口脏话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又开始挖掘起来,同时胆怯地把目光从雕像身上移开。 几个小时的工作就足以让人们揭开神像的面纱。如果说它那石质头顶上的王冠暗示着一种恐怖,那么它的脸和身体则公开地验证了这一点。这副景象淫秽不堪,可怖的骇人程度令人震惊。 它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异域特性——它是永不衰老的,永恒的,不朽的。它漆黑粗糙的表面没有一点划痕,历经数世纪的埋葬,这恶魔般的雕刻上丝毫没有任何风化迹象。斯图加奇现在看到了它,正如它第一次被埋葬时被看到的一样,但那景象着实不太好看。 它像一只微型斯芬克斯——一只真人大小的有着秃鹫的翅膀和鬣狗的身体的斯芬克斯。在那有着魔爪的兽性身体上,躺着一个巨大的,拟人化的头,带着不祥的三重王冠,它那可怕的设计让当地人异常振奋。但最糟糕的,也是迄今为止最可怕的特征是在这可怕的东西上没有一张脸。它是无貌之神,古老神话中长有羽翼的无貌之神——奈亚拉托提普,强大的信使,群星潜行者,沙漠之主。 当斯图加奇终于完成考察时,他几乎歇斯底里地高兴起来。他得意洋洋地对着那张令人生厌的空白面孔咧嘴一笑,对着那张如同太阳后方那黑色虚空一般茫然张开的无貌之嘴咧嘴一笑。他沉浸于自身对此的热情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当地人和向导们鬼鬼祟祟的窃窃私语,也没有理会他们对不洁雕像的可怕一瞥。如果他没有这样做,他会是一个更聪明的人,因为这些人都知道,正如埃及自身所知道的那样,奈亚拉托提普是邪恶之主。 它的神殿已被拆毁,它的雕像已被摧毁,它的祭司于旧时代被钉于十字架之上,这些可都不是没原因的。禁止崇拜它,把它的名字从《埃及亡灵书》中抹去,在这些背后都是存在着黑暗而又可怖的原由的。任何提及无貌者之处都早已从《神圣手稿Sacred Manuscripts》中抹除,人们费尽心思去忽略它的一些神性,或者将它们分配给更为温和的神明。在托特,塞特,布巴斯提斯和塞贝克中,我们可以追溯到一些无貌之神那可怕的特性。在最古老的编年史中,它是地下世界的统治者,它曾独自统治。正是它成了巫术和黑魔法的代言人。世界各地的人都知道它,它有着各式各样的名字。但那段时间过去了。人们也就不敬拜恶,敬畏善。他们不喜欢黑暗之神要求的可怕献祭,也不喜欢其祭司的统治方式。最后,邪教被镇压了,大家一致同意永远禁止提及它,并销毁了关于它的一切记录。就此,奈亚拉托提普离开了沙漠,但根据传说,现在它又回到了沙漠。人们在沙漠中的隐蔽之地立起神像,在那里,一群狂热的虔诚信徒仍在赤裸裸的膜拜中手舞足蹈,尖叫着的祭品的哭喊声回荡在黑夜的耳边。 就这样,它的传说仍然存在,并在地上隐秘流传。时光流逝。在北方,冰流消退,亚特兰蒂斯陷落。新的民族占领了这片土地,但沙漠民族存留了下来。他们用愉快而又愤世嫉俗的眼光看待金字塔的建造。他们劝告,等待。当那天终于来临之时,奈亚拉托提普必从沙漠而出,届时埃及在劫难逃!因为金字塔将化为尘土,神殿将化为废墟。海中沉没之城将会升起,饥荒和瘟疫将遍布大地。群星将以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变化,旧日支配者将在彼界鸿沟中颤动。届时,动物们将用它们的语言预告人类的灭亡。通过这些迹象,以及其他世界末日的预兆,全世界皆会得知奈亚拉托提普已然归来。很快,它自己也将出现于人们的视野中——一位手拿拐杖,无貌黑衣之人,行走于沙漠之中,除了死亡之外,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因为无论他的脚步转往何处,人类必定死亡,直到最后,只有真正的信徒留下来,与鸿沟中的强大者the Mighty Ones一同迎接它的崇拜。 从本质上讲,这就是奈亚拉托提普的寓言。它比神秘的埃及还要古老,比注定沉没的亚特兰蒂斯还要古老,比被时间遗忘的姆大陆还要古老。但它从未被遗忘。在中世纪,这则故事和它的预言被归来的十字军传遍了欧洲。就这样,这位强大的信使成为了女巫团的黑暗者,阿斯蒙蒂斯和更为黑暗的神明的信使。它的名字在《死灵之书》中被隐晦地提及,因为阿尔哈萨德在阴暗的埃雷姆的故事中曾听闻它的低语。神话般的《伊波恩之书》中以各式各样的方式含蓄地暗示了这个神话,因为它是在一个遥远的时代写成的,那时人们还不认为谈论它年轻时在地球上行径的行为是安全的。路德维希·蒲林曾在撒拉逊人的土地上旅行,并学会了奇怪的巫术,令人敬畏地暗示了他在臭名昭著的《蠕虫的秘密》中的学识。 但它的崇拜,在晚期,似乎已经消失了。詹姆斯·弗雷泽爵士的《金枝》一书中并没有提及这一点,而最著名的民族学家和人类学家也对无貌之神的历史一无所知。但有些神像仍然完好无损,以及一些尼罗河下和第九金字塔下洞穴中的低语。它崇拜的秘密标志和符号已经消失,但是在政府的地下室内仍保留着有一些难以辨认的象形文字,它们被严密地隐藏着。人们都知道。这故事是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至今仍有人在等待那天的到来。人们普遍认为,沙漠中似乎有一些地方是商队小心避开的,那些记得的人也避开了一些隐蔽的神殿。因为奈亚拉托提普是沙漠之神,它的道路不容亵渎。 正是这种知识,促使当地人对在沙滩上发现的那尊奇特偶像感到不安。当他们第一次注意到那副头饰的时候,他们十分害怕,当他们看到那张毫无特征的脸时,他们吓得发疯。至于斯图加奇博士,他的命运与他们无关。他们只关心他们自己,他们需做之事显而易见。他们必须逃跑,立刻逃跑。 斯图加奇根本没理会他们。他正忙着为第二天做计划。他们会把神像放在一辆带轮手推车上,然后给驴子套上马具。一旦回到江,就可以把它放到轮船上。这是如此重大的发现!他幻想着自己将来令人愉悦的名利。拾荒者?不光彩的冒险家?骗子,作弊者,冒名顶替者,他们是这么称呼他的。但当他们看到他的发现时,那些自鸣得意的官员们的眼睛会瞪得多大!天知道这件事会带来怎样的前景。可能会有其他的祭坛,其他的偶像,也许还有坟墓和寺庙。他模糊地知道有一些关于崇拜这位神明的荒谬传说,只要他能弄到几个当地人,他们就能给他想要的信息……他若有所思地笑了。那些迷信的神话真是可笑至极!孩子们畏惧那尊雕像,这是显而易见的。现在,那个用着他那愚蠢语录的领航人。在干嘛?“奈亚拉托提普是卡奈特的黑暗信使。它从沙漠而出,穿越燃烧的沙土,追踪它的猎物至世界各地,这里是它的领域。”真够蠢的!所有的埃及神话都愚蠢至极。动物头像的雕像突然活了过来,人和神的转世,愚蠢的国王为木乃伊建造金字塔。好吧,很多蠢货相信它,也不仅局限于当地人。他也认识一些怪人,他们把法老的诅咒和老祭司的魔法归功于这些故事。很多关于古墓的荒诞传说,以及入侵古墓时死去的人。难怪它的本国人民会相信这样的垃圾!但不管他们是否相信,他们都会移动他的偶像,去他妈的,哪怕他必须开枪,也要让他们服从。 他心满意足地走进帐篷。男孩给他端上了饭菜,斯图加奇像往常一样大吃大喝。然后他决定提前离开,因为他期待着第二天早上的计划。孩子们可以照看露营,他心想。因此,他躺于床上,很快便进入了心满意足、宁静的睡眠。 他一定是没过几个小时就醒来了。天很黑,夜出奇地静。有一次,他听到远处一只豺狼的嗥叫,但很快就转变为了一种阴郁的寂静。斯图加奇惊讶于自己突然醒来,他站起身来,走到帐篷门口,拉开帐篷的门帘,凝视着帘外。过了一会儿,他狂怒地咒骂起来。 营地被遗弃了!火灭了,人和骆驼也不见了。脚印已经被沙土抹去了一半,显示出当地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匆匆离去。那些蠢货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失去了一切。这一消息使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全没了!人没了,食物没了,骆驼和驴子也没了。他既没有武器也没有水,孤身一人。他站在帐篷帘前,惊恐地望着那广袤而孤寂的沙漠。月亮像一轮银色的骷髅在乌木色的天空中闪烁。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拂着无边无际的沙海,使它在他脚下卷起了一阵小波浪。接着是沉默,无休止的沉默。就像坟墓里的寂静,就像金字塔里永恒的寂静,就像木乃伊躺在摇摇欲坠的石棺里,用他们死去的双眼凝视着永恒的黑暗。夜里,他在那里感到难以形容的渺小和孤独,他意识到一种奇怪而邪恶的力量正把他的命运编织成最后的悲剧。奈亚拉托提普!他知道的,它正在展开一场不可动摇的复仇。 但简直胡扯。他决不能让自己被这种荒诞的垃圾所困扰。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沙漠中的海市蜃楼罢了,这只是一种极为普通的错觉。他可不能在此刻胆怯。他必须冷静面对事实。那些人带着补给品和马跑路了,就因为当地有一种疯狂的迷信。这是事实。但至于迷信本身,他不能让它干涉到他。他那种疯狂的、病态的幻想会随着清晨的阳光而退散。 清晨的阳光!一个可怕的念头向他袭来——正午时分的沙漠是多么可怕。为了到达绿洲,他将不得不日夜兼程,直到食物和水的缺乏削弱了他的力量,使他无法继续前进。一旦他离开这个帐篷,就无处可逃了,他无法躲避那只无情的炽烈之眼,它耀眼的光芒会把他的大脑烤得发狂。在炎热的沙漠中死去——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痛苦。他必须回来,他的工作尚未完成。必须有一支新的探险队来收回神像。他必须回来!此外,斯图加奇并不想死。一想到痛苦和折磨,他那肥厚的嘴唇就吓得发抖。他不愿忍受他折磨过的那个人的痛苦。那个可怜的家伙在那看起来并不怎么愉快。不,死亡不是为博士准备的。他必须快点。但现在在哪? 他疯狂地环顾四周,试图弄清自己的方位。沙漠以它那单调的、难以理解的地平线嘲笑着他。刹那间,黑色的绝望攫住了他的头脑,接着,他突然灵机一动。当然,他必须去北方。现在,他回想起那天下午,领航人偶然说出的话。奈亚拉托提普的雕像面朝北!他兴高采烈地在帐篷里翻来捣去,寻找残余的食物或补给。但空无一物。于是他带上了火柴,烟草和在他的工具箱里发现的一把猎刀。当他离开帐篷时,几乎信心十足。剩下的旅程现在会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单纯简单。他会通宵旅行,尽可能多地腾出时间。明天正午,他的毯子也许可以抵挡阳光,下午晚些时候,最炎热的时刻过去后,他又可以继续赶路了。通过明晚的行军,第二天早上他便会发现自己已经接近瓦迪哈苏尔河绿洲(Wadi Hassur oasis)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定好他的路线,走到偶像那,因为他的队伍在沙地上的足迹已经模糊了。...

[译]克苏鲁神话丨《远方的欢宴者》——约瑟夫·佩恩·布伦南

The Feaster from Afar,By:JOSEPH Payne Brennan 译:柯索提亚 前言 约瑟夫·佩恩·布伦南(1918-1990),美国幻想,恐怖小说家,也是位诗人。与罗伯特·布洛克同辈,同时,他也是圈内最早一批HPL作品的研究者,与德雷斯,朗等圈内知名人物都有所接触。他的中篇小说《粘液》是《诡丽幻谭》1953年3月刊的封面故事。而《远方的欢宴者》这篇小说最早出现于1976年的《The Disciples of Cthulhu》中,他曾写过一篇与亨利·库特纳的尼约格达相关的小说,《The Seventh Incantation》,在选集《Acolytes of Cthulhu》中能看到此篇小说。布伦南也是一位圈内重要人物,若有机会也的确应详细介绍一番。 正文 悉尼·梅勒·麦迪逊每两年就会写一部历史小说。经过六个月的仔细研究后,他会花一整年的时间写作。又过了六个月,他会在女性文学俱乐部发表演说,对小说进行校对,并在这段时间快结束时,坐在各家书店里为他的新作签名。 那是段愉快的生活。麦迪逊是个很有名的作家。他的书总会有一定的销量保证;它们基本都是以平装本重印,在大多数情况下,好莱坞会提供优先股。然而,16年过去了,那些电影大亨们还是没能拍出一部电影,对此,麦迪逊也只能耸耸肩,把期权费收入囊中。不过,他对这种事情也基本泰然处之。 但有时,那些专业评论家还是会惹怒他。虽然他们承认他的故事背景的真实性,但他们抱怨他写的对话“过于呆板”,他的角色是“提线木偶”。 当然, 这些言论显然不太适当,但每当麦迪逊看到他的银行账户从四位数增长至五位数,并继续增长时,他便觉得这事也无关紧要了。让那些评论家们去死吧;他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随着财富的增加,他觉得自己宝贵的一年写作时间不应再受城里公寓的种种干扰。他告诉自己的代理人,让他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好让他能在写作的时候静下心来。 几周之内,他的代理人让他去见一位名叫康威·肯普顿的人。肯普顿在新英格兰北部一个偏僻的地方有间狩猎小屋。 在与桌子另一边的麦迪逊握手之后,肯普顿示意请坐。 而他则是坐下后,身子往后一靠。“好吧,我就直说了,麦迪逊先生。我基本都在那打猎——没有双关的意思!我猜你是因为太累了吧。你大可放心,在那里你是不会被打扰到的!这间小屋条件很不错——五脏俱全——你的工作不会受到干扰。我想不出比这儿更理想的地方了!” 麦迪逊注意到了肯普顿那双诡诈的小眼,他觉得租金太高了,但还是同意先开车去看看屋子。如果他觉得满意,他会立马搬进去,并把签好的租约连同支票一起寄回去。 于是,在初秋一个灰蒙蒙的日子里,著名小说家悉尼·梅勒·麦迪逊驱车来到新英格兰的一个名叫格兰伯里的小村庄,在一家杂货店前停了下来。尽管肯普顿告诉了他明确的方向,但他还是想确保自己没开错路。天很快就要黑了,长途驾车之后他也十分疲惫了。 那店主从木制柜台的缺口处斜视着他。“肯普顿的小屋?你左手边第一条路,经过墓地就是了。差不多12英里。你最好开慢点。那条路状况不太好!” 麦迪逊沿着满是车辙的小道行驶,他意识到,店主的说明太过轻描淡写了。这简直是他开过的最糟糕的路。 他的眼睛太专注于那些车辙,几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乡村。他确实得到了一种普遍的印象,这地方既荒凉,又无人居住,从外表上看也完全不适宜居住。 就在黄昏前,他抵达了小屋。它看起来很粗糙,但似乎又很坚固。大圆木被小心地连接在一起,凹陷的窗户也不像每刮一阵风就能发出响声的那种窗户。 他一直在心里咒骂肯普顿没有告诉他道路的糟糕状况,但他进屋打开灯和暖气后,还是决定签了租约。虽说小屋看起来很土气,但却配备了中央供暖设备和所有城市公寓的常见设施。内部看起来十分舒适。通常来讲,麦迪逊会更喜欢不那么笨重的家具和贴在墙上的一些精美印刷品,但你在一间狩猎小屋里还能指望什么呢? 他喝了一小口威士忌,吃了一顿清淡的晚餐,随后冲了个澡便上床睡觉了。 他尽管很累,但还是没能安眠。模糊的噩梦——这对他来说很不寻常——一直持续到了清晨。他醒来时,感到焦虑不安。 然而,麦迪逊依旧为自己的职业素养感到自豪。一位称职的作家是不允许情绪干扰到他的工作日程的。到了八点,在吃了鸡蛋,吐司和咖啡的早餐后,便在小屋书房的书桌前坐下。 在稳定地工作了近三小时后,他决定停下手中的活。通常情况下,他会一直工作到12点,有时甚至更晚,但是前一天的驾车,加上晚上没睡好,使他感到比想象中还要疲惫。看来还是老了啊,他皱起眉头自言自语着。 午饭前,他走到旅行车旁,把昨晚留在车里的行李搬了进去。蓝灰色的云彩布满天空,寒风吹动着残存的树叶。其中有几片红色和赭色的,飘落到了旅行车的车顶上方;关上车门时,麦迪逊不禁打了个寒颤。当他坐下吃着三明治午餐时,他意识到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他是该签了租约还是打包回家? 这是一场情绪与理性的较量,而理性获胜了。麦迪逊很厌恶情绪;他认识几十个作家,事实证明,他们只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工作。结果,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最后都成了书评家,或者是同样令人厌恶的人。他认识的其中一人便是堕落至如此地步。 签完租约后,他写了一张略显尖锐,关于路况的便条,并在信封上贴了一张邮票。直到那时,他才真正面对每天的邮件问题。是邮车来电,还是说他打过去:难不成自己每天都要开车去格兰伯里? 他走到屋外,却迟迟找不到信箱。他决定最好马上调查一下邮件的情况。他喃喃自语地走在满是车辙的路上。 那个店主,塞恩斯,他又隔着破旧的柜台盯着他了。麦迪逊有个奇怪的猜想,塞恩斯会不会整晚都站在柜台后面。 “你这能邮递吗?不能!不递任何邮件。这里的人都是自己取邮件的。在哪?就在这!我这也经营邮局,就跟超市一样。我们可没有你们这些城里人那样的大预算!” 麦迪逊相当恼火,把装着租约的信封递给了他。这里不能邮递!如果他想要他的邮件,他就得每天在那些该死的车辙上蹦蹦跳跳! 当他开始转身离开时,塞恩斯向前倾了倾。“你是猎人吗,麦迪逊先生?” 这位著名的作家犹豫了一下。他有理由相信这些乡下人从没听说过他。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他们知道他。因此他决定折中下。 “不,”他回答说。“我不打猎。我为一家出版社工作。我需要花很长时间来——研究。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免城市的干扰。” 塞恩斯的眉毛拱了起来。“这里不会有太多干扰的。除非......”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麦迪逊转过身,朝门口走去。这些角色必须明白他的时间很是宝贵。如果他们不能说出他们想说的话,他不会站在那里干等。 就在他推开门之前,一道声音从藏在柜台尽头阴影中的一个大木桶附近传来。...

[译]克苏鲁神话丨《月之镜》——拉姆齐·坎贝尔

The Moon-Lens 译:柯索提亚 正文 詹姆斯·林伍德医生坐在莫西山区医院的办公室里又读了一遍标题: “布瑞切斯特著名的外科医生在大会上倡导安乐死” ......著名?而且还上了《布瑞切斯特周刊》的头条!行吧,任何地方的新闻都有自己的偏好。 他瞥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过了午夜五点。出于习惯,他把办公日历从1961年4月2日改成4月3日。他向后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考虑着:是该回家睡觉,还是继续在他的大会演讲上下功夫?他决定选择后者,然后打开录音机。 就在这时,有人敲着门——毫无疑问,有人还在加班。他喊了声“晚安,”但磨砂玻璃板上的影子一动不动。于是林伍德医生站起,打开了门。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正站在门外。医生不知怎么地本能地感到厌恶,他说不出是由于那人肮脏,可笑的宽松裤子和长长的雨衣,还是由于他闻到了一股使他说不出话来的淡淡的爬行动物的气味。另一个人没有说话——沉默使林伍德医生开始感到紧张。 “我恐怕探访时间结束了,”他最后说。 “我不是来探访的,”另一个人用异常低沉缓慢的声音说。 “好吧,如果你是病人,那你应该去大楼的另一边。” “不,我不是,”访客反驳道。"我想要见你,林伍德医生——你是林伍德医生吗?那个赞成安乐死的人?” “正是,”医生肯定地说,“但都夜里的这时候了——” “我想要你杀了我,”另一个人说。 医生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断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对不起——我只提倡,不执行——反正现在不行。我必须得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个需要安乐死的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如果认为有人真的需要,你可以......私底下做,这样不就没人知道了吗?我可以自己来,但一想到那痛苦......我想可能会氯仿过量——” “对不起,”医生冷冷地重复道。“目前不可能,再说我也不打算让自杀合法化。” “但我需要它,”那人坚持地说。“我的情况让我再也无法忍受。” “如果我给你检查一下——”医生建议道。 访客躲开了医生的手。“你不能检查——太多了......但我也许可以说服你。如果我能告诉你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我真的没时间——”医生反对道,但那人已经挤进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好吧,也许他可以在他的演讲中利用这一点来强调他对自杀合法性的厌恶。他坐下来示意那人开始。 “我叫罗伊·利基,”他开始说...... 1961年4月1日,罗伊·利基动身前往埃克塞姆(Exham)。他已经去过了布瑞切斯特所有的古书店,他听说在埃克塞姆还有许多二手店,他决定前往探索这个小镇。去那里的人很少,而且两个城镇间没有直达的铁路,也没有公交车。他不喜欢座火车,特别是在需要换车的时候,但在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在火车站,他得知那天只有一列11点30分的火车开往埃克塞姆,他只能在12点10分左右在高德斯伍德(Goatswood)换车,而且可能要等20分钟。 那班火车在布瑞切斯特站晚了5分钟开出。利基在座位上不安地摇晃着,毫无兴趣地望向窗外。他在下面摇晃着的红砖房子里,在铁路对面墙上用粗白字母写的广告上,甚至在环绕着这条线的高德斯伍德丘陵上,都找不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很快,山上的草被树取代,光秃秃的树干紧紧地挨在一起,直到整个景观都被树木覆盖。他在树林里看不到房子,也感觉不到树林里有生命。有一次,在一瞬间,他在远处的森林里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灰色圆锥体,然后它消失了,但这景象使他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 这条线一直延伸到这里,除了绕过山丘的那些轻微的弯道外,几乎都是笔直的。然后,出了布瑞切斯特大约半小时后,火车放慢了速度,在轨道上拐了一个更明显的弯。火车到达了拐弯处,他坐的左边,在曲线的内侧;当他往外看时,他第一次看到了高德斯伍德。 他第一眼看到的印象就是鬼鬼祟祟的。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屋顶,狭窄的街道,环绕四周的森林——一切都显得鬼鬼祟祟。接着,他的火车驶过转弯处,又一头栽进了荒凉的树林。 五分钟后,利基看到最后一节车厢缩小了,然后向站台四周看了看。 没有其他人在高德斯伍德下车,他知道这是为什么:站台上是光滑的木板,候车室的窗子很脏,上面刻着粗鄙之语,硬木椅也没有上漆,整个地方似乎都死气沉沉的。出于习惯,利基来到站长办公室,询问换乘的火车什么时候到。但那个出现的人立刻把他推开,他穿着一件宽得出奇的制服,他的脸长得像山羊,简直令人作呕——利基认为他就像是活生生的中世纪萨堤尔木刻像。 “不到一刻钟,”站长说着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利基坐在一张没有上漆的椅子上,越过木栏杆凝视着下面几码远的街道。偶尔有过路人抬头看他一眼,但大多数人只是路过,没有看见他。利基突然意识到他们都心事重重于他所不知道的事,但经过的每个人都有一种期待的气息。 过了几分钟,看腻了的利基便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屋顶——有什么东西耸立在城镇中心,车站和小镇后方光秃秃的小山中间。利基看不出来它是什么,因为它反射出耀眼的阳光,但它的形状很像旗杆,旗杆上有一个圆形物体。 利基仍然望着,随后他模糊地意识到站长在办公室里接电话,然后朝他走来。 “恐怕今天不会有火车了,”他身后的人说。“树倒了,挡住了铁路。” 利基很失望,他不希望在高德斯伍德逗留。“那下一次回布瑞切斯特的火车什么时候开?” “今天只有一班,它半小时前出发了。” 利基不记得在相反的路线上经过了一列火车,但在那一刻,他只能想到自己被困住了。“但——我该怎么办?” “你只能在镇里的旅馆过夜了。” 为了给自己时间思考,利基离开了车站,到车站对面的咖啡馆吃饭。这顿饭——香肠,鸡蛋和薯条,全是生的——勉强过得去,但他在这不会吃到比这更好的一顿饭了。其他顾客的脸都太怪了,他觉得在那些笨重的衣服和长裙下可能是最令人作呕的畸形。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被一个戴着手套的侍者接待——但根据他手套下的手所能辨认出的情况来看,他还是继续带着手套比较好。 在收银台,他询问了去旅馆的路,好在那里过夜。 “我们镇上只有一家好旅馆,”收银员回答说。“在镇中心。那是一个广场,中间有一座岛,还有个......反正你沿着布莱克顿街走就行了——” 利基按照收银员的指示来到了镇中心。他看到了办公室、百货商店、酒馆、电影院、停放的汽车,以及任何一个市中心应有的特征,但他在这感觉到了一种很不寻常的东西——也许只是他在车站所注意到的那种期待感加强了。 最后他来到一个大广场,看了看路牌,看到了对面霓虹灯闪烁着的中央旅馆。但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广场中心升起的五十英尺高的金属塔吸引住了。在顶上,他看到一块巨大的凸透镜,周围环绕着一排反射镜,所有的镜子都用绷紧的绳子固定在一个枢轴上。 利基盯着这个东西看了很久,他发现有人在盯着他。他转过身来对那个望着他的人说:“我很好奇,因为我是外地人——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但另一个人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直到利基尴尬地把目光移开,然后匆匆离去。利基束手无策,只好向附近的旅馆走去。 一进屋,他松了一口气。接待处、宽敞的门厅、铺着红地毯的宽阔楼梯,一切都显得格外温馨。他走向前台,按响了铃。 “一间过夜的房间?”接铃的中年男子重复了一遍。“好的,我们有一两间——我恐怕,他们在广场上向外看时你可能会被噪音惊扰。27和26,房间和早餐,可以吗?” “嗯,好的,”利基一边在簿子上签名一边回答说。随后他跟着老板上楼。 在楼梯平台上,他问:“外面广场上那个东西是什么?”...

[译]克苏鲁神话丨《夏盖妖虫》——拉姆齐·坎贝尔

The Insects from Shaggai 译:柯索提亚 正文 I:圆锥体的方位 也许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尽可能地享受生活会更好,但不知怎的,我还是觉得有必要为我的朋友们写下一些解释,即使他们不会相信。毕竟,我并不是真的很抑郁——只是因为我一定不能活过日落,所以我才会割腕。当然,我的读者肯定会感到怀疑,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如果我继续活着可能会让所有人类都陷入危险之中。但现在不会了——我会从头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每当我饮酒时,我总会自吹自擂,且不容忍让。因此,当我住进布瑞切斯特市中心的旅馆里时,我决心要克制住自己,尽可能地远离酒吧。但是其中一位房客——一位博览群书的中年教师——听说过罗纳德·谢伊,而且很喜欢我写的一些幻想小说。于是他把我领进了酒吧,答应给我讲讲赛文河谷的所有传说,以便让这些传说可能会成为以后故事的情节。最初的几个故事确实让我些许陶醉,接着他突然开始讲述了一个听起来不像一般女巫故事的故事。最后我不得不承认它确实是真的。 “在面朝高德斯伍德的森林中,”我的情报人员开始说,“靠近中心的树变得非常浓密。当然,去那里的人并不多——关于高德斯伍德本身的故事实在太多了,吸引不了外人——但在森林中央有一片空地。那里应该是罗马人为了给他们的某个神建立庙宇而清理出来的,也许是玛格那玛特吧,我不太清楚。总之,在17世纪的某个夜晚,一颗一定是流星的东西落在了空地上。那天晚上早些时候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月亮变成了红色,这些都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几英里外都能听到这颗陨石坠落的声音,但没人去调查,曾经有人试图在布瑞切斯特和卡姆赛德Camside召集一支调查队,但这一想法逐渐消失。” “不久之后,人们开始纷纷前往那里——但不是普通人。当地的巫师会把那里作为他们的聚会场所,在举行宗教仪式的夜晚,他们会在那里完成黑弥撒,并做血祭,不久,乡下人开始口口相传,声称女巫不再崇拜撒旦,转而崇拜那颗陨石。当然,当地牧师说这东西可能是从地狱派来的。没人敢说他们在空地上见过那些仪式,但依旧有很多人说,在女巫的祈祷下,那颗流星中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后来,在马太·霍普金斯发现并处决了女巫会的很久之后,又有人来到了空地。这个年轻人大白天的来到空地。天都快黑了他还没回来,其他人开始担心起来。他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回来,那时的他已经完全语无伦次了——他一路尖叫地跑进布瑞切斯特,人们从他身上问不出任何事情。” “我想这就是结局了。”我打断了他。“他看到了一个无名的恐怖,但永远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看到了什么。” “你错了,谢伊先生,”这位老师反驳道。“这人渐渐平静下来,不过有几天他非常安静,他们担心他会不会被吓得哑口无言。最后,他终于冷静下来回答了问题,但很多问题都没有解释清楚。当然,正如你说...” “显然,他正穿过森林最茂密的部分,但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正跟着他,'非常沉重的脚步声,' 他说,是一种金属般的声音。他转过身来,但印入眼帘的只有一条弯路。然而,阳光洒在小路上,投下了某种东西的影子,那东西一定就在拐弯处之外的地方。没有人确切地知道那究竟是什么,那人只是说,虽然它几乎跟树一样高,但它并不是树——树可不会朝他移动。我想他不一会就会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他没有等。他朝着小路的另一个方向跑去。他一定跑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最后到了闹鬼的空地。这是他最后选择的地方。” “这是我觉得最有意思的部分。太阳就要落山了,也许这又给现场增加了一种恐怖感。不管怎么说,在森林的这块空地上,他看到一个金属圆锥体立在中央。它是由某种不反光的灰色矿物制成的,有30多英尺高。它的一边是圆形的活板门,另一边则是雕刻的浮雕。他大概很害怕靠近它,但他最后还是靠近了。在空地的一边,有一块长石头,上面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空心洞。它被人类的脚印所包围,凹孔里还有干涸的血迹。” “恐怕又是一次休息。他从不描述圆锥体上的那些雕刻,只是说有些几乎是他在路上看到的东西,但另一些是——别的什么东西。反正他没看多久,便去绕到另一边观察活板门了。它似乎没有锁,也没有打开的办法,他正在研究它。这时一个影子落在他身上。他抬起头来。” “原来只是太阳落山了,但这确实把他的注意力从活板门上引开了。当他回头看时,门是开着的。就在他注视着的时候,他听到锥体顶端有一种颤动的声音。他说,他觉得里面有一种干燥的沙沙声,越来越近了。这时,他看见黑暗中有一道身影从活板门中爬出。就这样。” “什么意思——就这些,没了?“我怀疑地问道。 “差不多吧,”这位老师同意了。“从那以后,那人变得非常语无伦次。我所能知道的是,他说它告诉了他它的生活和它的目的。这个传说暗示了很多,事实上——他说他被拖离地球进入了其他宇宙,关于这点我也不太清楚。他应该已经了解了这些圆锥体中的生物的历史,而传说中流传下来的一些东西是非常不同寻常的。太阳升起时,“白昼守护者”——故事里是这样称呼它们的——会出来警告人们远离空地,或是将他们从那儿赶走,我不太清楚是哪一种。他在路上看见的影子就是这种东西。另一方面,天黑后,其他东西将会从圆锥体中出来。还有很多人告诉他,这整件事情都很含糊。” “确实很含糊,不是吗?”我意味深长地表示同意。“太含糊了——恐怖得难以置信,不是吗?更有可能的是,当时机成熟时,想到这个的人没有足够的想象力来描述它们。不,对不起,我不能考虑使用这个故事——如果我用了的话,我得填很多东西。很明显,这件事甚至不是基于事实;它一定是当地人编造出来的。你可以察觉其矛盾所在——如果每个人都那么害怕这空地,为什么这人会突然站起来,走进去?何况,为什么事情在还没有达到具体可怕的程度之前就这么明确呢?” “好吧,谢伊先生,”我的情报人员说,“你别挑剔我了。这是山姆告诉我的——他是知道这些事的当地人之一,他告诉了我这传说。”他指了指在酒吧喝着一品脱啤酒的一个老乡巴佬,我注意到他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一直注视着我们。他现在从凳子上站起,坐在了我们的桌旁。 “啊,朋友,”我们的新朋友劝道,“你不应对这里的故事嗤之以鼻。就像你听到的那样嘲笑他们说的他。我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但这仅是在我去森林之前...我不能告诉你更多关于我们从圆锥体上得知的事物,因为那些知晓的人总不吭声。” “这不是唯一一个关于林中空地的问题,”这位老师插嘴说。“女巫会在那举行聚会是有原因的。我听说他们确实从访问中得到了一些好处——某种欣喜若狂的愉悦,如同吸毒一般。这跟那个人进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有关——你知道的,他似乎进入了另一个宇宙了?——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清楚。 “还有其他说法,但都很含糊。有位旅行者在一个月色皎亮的夜晚迷途到这,看见一群鸟从林间空地上飞出,不过他又看了一眼,虽然这些东西和大鸟一样大,但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后来有不少人看到了树林间的灯光,并且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颤动。还有一次他们发现有个人死在了穿过树林的小路上。他是个老人,所以死于心力衰竭也就不足为奇。但他的样子很奇怪。他惊恐地盯着路边的什么东西。就在尸体的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了小路,不管那究竟是什么,都足以使一个人心肺停止。听说它路过时,从离地十五英尺多高的地方折断了树枝。” 谈了那么久,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喝了多少酒。当我那两个同伴惊奇地盯着我时,我确实是带着酒醉后的勇气站了起来。到了通向楼梯的门口,我转过身来,不假思索地说:“我在这儿还有几天时间,我不想看到你们都被这些愚蠢的迷信吓坏了。明天下午我就去一趟森林,当我发现那块你们都很害怕的岩石时,我会削掉一点把它带回来,这样它就可以在酒吧里展出了!” 第二天早晨,天空万里无云,直至中午,我都很是高兴,因为旅馆老板或类似的人都没有把这种天气看作是不祥之兆。但到了下午两点钟左右,大雾开始笼罩整片区域,到了两点半,太阳已经呈现出一个用加热的金属制成的悬浮球体的样子。我必须于三点钟出发,否则天黑前我是到不了那块空地的。如果我就此放弃了自己的目标,那那些听了我自夸的人就会觉得我很愚蠢,任何有关雾会使我的进展变得危险的说法,都不过是借口罢了。所以我决定在森林里走一小段路,然后带着我找不到空地的故事回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开着跑车抵达树林,太阳在那变幻莫测的雾中化为一团耀眼的光环。潮湿且剥落了的树木在一条有车辙的道路两旁延伸成模糊的柱廊。不过老师很明确的指导了我,因此我毫不犹豫的从两棵滴水的树中间走进了森林。 II.雾中之物 在弯弯曲曲的拱门之间有一条小路,尽管它的轮廓并不清楚。过了一会儿,隧道里沉闷的气氛,透过层层的雾气扭曲了,再加上偶然渗透进清朗的寂静中的陌生声音,产生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敬畏的期待感。我所期待的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但我的脑中充满了某种即将发生的具有可怕意义的事情的暗示。我努力想刺穿眼前那堵单调的墙,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没过多久,这种固执的信念变得难以忍受,我告诉自己,是时候带着我准备好的借口回到旅馆了——在天黑之前。这条小路没有其他道路与之相接,因此即使在雾中,我也能很容易地折回我的旅程。就在这时,我转身往回走,犹豫地停了下来。 我想,我差点撞上了一棵金属般灰色的树。与森林里的其他树相比,这棵树很小,大约十六英尺高,有非常粗的圆柱形树枝。然后我注意到树干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分成了两个圆柱体,这些圆柱体的下端又进一步分成了六个扁平的圆形延伸部分。这可能只是一种自然的变形,这样的解释也可能解释了树干顶端的树枝奇怪地排列成一个规则的圆圈;但是,当那些离我最近的树枝突然紧紧地向我这边伸展时,我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在我以为是树干的树梢上,出现了一个毫无特征的椭圆形,斜向我,显出树梢上的一个孔。 当我盲目地沿着小路奔跑时,雾在我的周围打转,小路从我脚下滑下来,在一些不可预知的地方扭曲着。我想象着那个巨人在森林中迈步追赶,它的触须在期待中挥舞,毫无特征的脑袋上的嘴贪婪地张开。森林里的寂静使我感到不安,也许怪物并没有在追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前方一定会有更糟糕的命运在等着我。有多少生物可能栖息在森林里?不管它们都是些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公认的物种。我怎么能知道他们是否在无声的埋伏中等待?迷雾会有效地伪装它们,因为一个柱状的模糊形状可能只是另一棵树。 绝望紧随着我恐惧的想象,最后我倒在一棵灰色的橡树旁,等待着任何恐怖的降临。我疯狂的奔跑所造成的疲惫感缩小了脑中恐惧的边缘,很快我就不再恐惧地盯着树林里的每一处有声之处。由于疯狂的奔跑,我的肌肉感到疼痛,肌肉的疲劳很快就和我突然感到的疲倦结合在一起,使我睡得很不舒服。我很快被一场梦惊醒,我梦见自己周围的森林已经变为一群椭圆形头颅的泰坦大军;但也因长时间的睡眠,我的精神得以恢复。 不过,对于其余的一切,我并不感到感激。迷雾几乎散去,正因如此,我方能看到太阳即将落山。我必须迅速离开森林,长时间的睡眠并没有抹去我对最近所见的一切的记忆,我的大脑也不可能承受得住夜晚独自在这些四处游荡的疯狂中徘徊的压力。但我很快意识到,我已不知该如何走出这个恐怖迷宫,尽管周围的环境依旧清晰可见。如果我走错了方向,那我要到天黑才会知道,那时森林里所有的幽魂都会向我逼近。 然而,更明显的是,既然再怎么集中精力也无法指明前进的方向,那我就不能在无谓的争论上浪费时间,而是朝着一个方向走,祈祷它能把我从梦魇中带出。一种模糊的直觉告诉我,左边的那条路就是我先前所走的,我急忙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试图平息心中隐隐的预感。这条路附近没有任何可辨认的地标,尽管有一两次我认为有一棵扭曲的橡树的形状很熟悉,但是,考虑到内心的旅行只不过是一次恐怖的飞行,我什么都不记得也就不足为奇了。有时我感到绝望,我确信树林里那些无貌的巨人决不会让我逃脱;我尽可能地避免这样的想法。 不久,我的希望开始升起。树木开始稀疏,植被变得不那么茂盛,好像我正在接近森林的边缘?这会也不算太早,因为从太阳的位置来看,离黑夜不过一刻钟。我在远处树丛中看到的不是我的车吗?就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在闪着暗淡的金属光芒,尽管我还看不清任何细节。我急忙朝路上鬼祟的闪光走去——来到了我当作大路的那块空地。 空地上矗立着一个30英尺高的金属圆锥体,它之所以能反射光线,只是因为它被湿气覆盖,它由一种无光泽的矿物构成,它在难以想象的压力下凹痕累累。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见圆锥体雕刻的那一面,面对我的那一面除了一个圆形的突起外别无其它,那肯定就是传闻中的活板门。虽然当时还看不见那些不洁的雕刻,但我在这片避人而远之的空地上所看到的,已经够令人不安的了。对面有一块大致是长方形的石头,石头的表面镂空着,还染上了黑色的污迹——这些污迹似乎比新鲜情况下所能解释的更新鲜,尽管我没有去证实我脑中那个可怕的想法。泥泞的土地上没有任何脚印,也没有任何别的痕迹,我原以为会出现某种我不得而知的不自然的痕迹,但它们的消失并没有使我安心。我知道在这闹鬼的空地上潜藏着某种东西——可有什么东西经过时会没有留下痕迹呢? 虽然当我来到森林里这个隐蔽的地方时,我非常害怕,但我的好奇心和某种宿命论驱使我前去查看那个圆锥体。毕竟,天很快就要黑了,我还没找到路到树林的边缘——当森林里的生物等着我试图逃跑时已是无用功。在剩下的几分钟里,我决定去圆锥体的另一边看看刻着什么,于是我绕着这个物体转了一圈,注意到从空地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我立刻看到了坑坑洼洼的灰色墙壁上的景象,我真后悔自己去看了它们。我可以描述他们,以及他们所表现出的行动——从这些行动中我可以得出结论,而这些结论很快便得到了可怕的证实。但是,这些雕刻都不能传达出它们其中纯粹的反常和异域性,因为在不可否认的事实证明之前,人类的大脑无法想象宇宙中的任何非自然现象。 浮雕上有五个截然不同的种族。一种昆虫出现的频率最高——一种具有某些外星特征的昆虫,象征着它不属于这颗星球。通常,这些生物会操纵奇特的圆柱形器具,这些器具似乎能投射出一道细细的光线,将其路径上的任何东西分解。另一种仪器是一个盒子状的晶体,它释放出闪烁着的花瓣形的能量场,它被用来制服椭圆形头的无貌生物,它们显然是个奴隶种族,用来为力量相对弱小的昆虫物种执行需要力量的任务。 这些并不是在圆锥体表面被雕刻出来的唯一生物——但在这一点上描述它们又有什么用呢?不久之后,我在自然环境中看到了这样的生物,这种经历比仅仅看到噩梦的再现要糟糕得多。可以说,这些雕塑是如此粗糙,以至于掩盖了主题中更可怕的细节,而更多的细节被用于对周围环境的再现。两个太阳不停地在画面上旋转,这是令人吃惊的现实,尽管雕刻完全是虚构的,但这也不能与真实的场景相提并论。我也未能看清经常隐现在远处的高耸入云的塔楼和城市令人不安的穹顶的内部,圆锥体内部的恐怖也从未被描绘过。 大约在那时,我意识到要看清圆锥体上的符号变得愈加困难,而当我意识到太阳已在我全神贯注的沉思中落山时,我吓了一跳。林间空地变得异常安静,这也加剧了附近某处仍在传出的沙沙声。那种干涩的声音似乎是从上方传来,我突然意识到那是有什么东西从圆锥体里下来的声音。 但那声音戛然而止,这让我不免感到紧张,我等待着在那弯曲的金属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东西。我毫不怀疑,那一定是刻在那金属物上的画面中的某种东西,可能是那无所不能的半昆虫种族的一员。但是,在那东西落到我身上之前,它身上的什么细节会使我感到震惊呢? 就在这时,我听到对面传来叮当声——那是圆形活板门打开的声音。 III.圆锥体中的昆虫 在我的视线之外,那坑坑洼洼的活板门发出的沉闷的声音回荡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当它停止时,圆锥体的弧线周围却没有任何东西出现。现在只能听到那无形居民的沙沙声,现在又夹杂着一种不断逼近的摸索声。 最后,一个形状出现了,它用坚韧的翅膀拍打着地面。那东西呼啸着朝我飞来,后面跟着一列别的东西,它们的翅膀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拍打着空气。尽管它们飞行的速度极快,但我那在恐惧下变得特别敏锐的感官还是捕捉到了不少细节,比我希望的还要多。那巨大的、没有眼睑的眼球带着憎恨直瞪着我,头部那分节的触须似乎在随着宇宙的旋律而扭动。它们的十条腿都长满了黑亮的触手,折叠在苍白的肚皮上;而那半圆形的坚硬翅膀则覆盖着三角形的鳞片——但是这些都无法表达那向我冲来的形体所带来的、撕裂灵魂的恐惧。我看见那东西的三张嘴湿乎乎地蠕动着,向我扑了过来。 我以为它不知怎么地从我身边飞过,因为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冲击力,尽管刚才那张可怖的扁平脸已经压在了我的脸上。但当我回头望向背后,却看不到昆虫的迹象,环境中空无一物。圆锥体中的其他生物并没有试图攻击我,而是在树林上空盘旋而去。我的思绪一片混乱,我看着他们在飞行,试图判断它们的同伴飞向何方。...

[译]克苏鲁神话丨《牵引》——拉姆齐·坎贝尔

The Tugging 译:柯索提亚 正文 当英格尔斯醒来,他立刻知道自己又做梦了。有一种形象,一种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隐约而急迫地叫嚷着,他想试图抓住它,但它已然消失。他从皱巴巴的床上一跃而下。希拉里几小时前一定是去图书馆做研究了,给他留了顿已经凉了的早餐。外面挂着一片冷冰冰的蔚蓝天空,窗玻璃上的霜渐渐褪去。 那梦继续在他的脑海中唠叨。他任凭它折磨自己,希望那阵唠叨会自己变成回忆。他放慢速度,慢慢穿衣服,慢慢吃东西,以便让记忆跟上。但只有一种固执,就像遥远的拔牙的回忆。隔着墙,他能听到隔壁公寓里广播员的声音,一种模糊不清的抑扬顿挫,仿佛要跨越一堵完全遮蔽他话语的屏障。那声音在他脑中嗡嗡作响,蹒跚而行。他气愤地迅速洗完餐具,匆忙出门。 他发现自己无法仰望天空。 这种感觉仿佛剧烈的痉挛一般攫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低下头。在他的周围,妇女们推着婴儿车,婴儿车里的婴儿和食品杂货争夺空间,狗儿们在小巷里一起玩耍,巴士在车站嘎嘎作响,震动。但在英格尔斯身上,他从一片清澈而水汪汪,连眼都抬不起的蓝色区域往下看时,却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压迫感,仿佛平静的天空被拉伸分裂:仿佛即将裂开,并让它那未成形的恐惧向他袭来。 一辆巴士刹车了,发出一阵长时间折磨人的刺耳声响。当英格尔斯从心底恢复过来时,他已摆脱了恐惧。当排着队的最后一人慢吞吞地往前走时,他跑向巴士。他想,他真的很害怕天空吧。他得多睡一会。如果必要的话,就给自己吃安眠药。他的眼睛仿佛飘浮在氧化钙中。 他坐在咳嗽的购物者中间。过道对面,一个男人对着烟摇了摇头,像马一样喷着鼻息。一名妇女拿着三个手提袋,座到座位上,接着安心地拍了拍,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原先座在那的人打开的窗户。英格尔斯在他的公文包里翻来翻去。他喃喃自语道,自己把一本笔记本忘在公寓了。他翻阅着他专栏的笔记,并把它们平放在公文包上。不知道膝盖上摆放着的这家伙是否认可我的作风。这名世界冠军利己主义者,他责备着自己,然后用前臂把笔记藏起来。别担心,他不会偷版权的,他冷笑着,又把胳膊拉了回来。他把笔记收起。它们看起来和他感觉得一样朦胧。 他环顾着公共汽车内,望着那股平缓的烟,望着那一排排像假发块一样的人头,最后定睛望着他前座那人肩头上的新闻摘要: 《太阳系是否被拖着走?》 六个月前一位业余天文学家写了封警告信给我们,说:一颗行星可能会十分危险地靠近地球。 皇家天文学家对此的评论是这样的: “胡说八道。” 现在,世界顶尖的天文学家们已经同意让我们了解事实。 今天我们将会告诉大家。 在一次专访中。 但他已经翻过,翻到了这篇文章的小字部分。英格尔斯又坐了回去,回忆起六个月前《先驱报》是如何收到那封信的。他们还没有公布它,当英格尔斯建议他们至少继续跟进时,信的编辑已经可怜巴巴地注视着他了。“我想你们这些搞艺术的需要点想象力,”他说。英格尔斯苦笑着,不知他们将如何处理今晚这期的报道。他身体前倾,那人已经说出了编辑的评论:“即使他是为了防止恐慌,我们是否也应该付钱给皇家天文学家,让他们告诉我们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是谎言的东西?” 英格尔斯向窗外一瞥。办公楼一闪而过,办公桌上的人影正如琉璃般的向我展示,视线突然从小巷中掠过,仿佛如梦中坠落一般,更多的展示。随着巴士加速驶往布瑞切斯特的边缘,办公楼逐渐变得稀少且老旧。就在这,英格尔斯想着,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他意识到《先驱报》大楼早在三站前就到了。刹那间,他知道自己要去哪了。可就算知道了又怎样?他烦躁得想着,他咔嗒咔嗒地走下楼梯,眼圈像是生锈般火辣。但一旦到了街上,他就希望自己能想起来:现在,他无法想象他朝那个方向会去哪儿。 《布瑞切斯特先驱报:布瑞切斯特夜之声》。这首坚定之诗(三分之二的俳句,他一直以为是这样,直到他习惯了)紧紧地贴在他头顶的砖块上。门厅很安静。他想知道还要过多久,印刷机才会发出沉重的声音,证明隔音效果欠佳。没多久,他就得写他的专栏了。 他的心犹如电梯一般平静而空虚。他麻木地穿过百码的开放式办公室,经过那些在塑料装饰的玻璃后张望的脑袋。有些人迅速移开视线,有些人盯着看,有些人微笑着。天啊,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英格尔斯想了好几个。“嗨,莫伊拉Moira,”他说。“怎么样了,伯特Bert。”电话响了,有人接了电话,他们的电话仿佛恶作剧般地在楼层中剧增。记者们从过道中侧身而过。除臭剂和汗水的气味,墨水的味道,挥舞的纸张,匆忙的打字机,激动争论着的会议。 伯特一直跟着他到办公桌前。“不等你的个人简报了,”伯特说着,把一张电传单扔在桌上。“这是你的流浪行星的最新消息。” “别告诉我我终于说服你了。” “没门。”伯特说着,身体向后退去。“只是为了不让你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英格尔斯看着单子,心想:我六个月前就该可以告诉他们了。美国人已经承认,一艘无人探测器正在拍摄流浪者的途中。他把胳膊肘搁在桌子上,捂住眼睛。在不安宁的灯光下,他几乎瞥见了自己的梦境。他开始晕头转向,报纸的嘈杂声涌上心头。够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整理着笔记。 他把那篇电视节目的评论打印了出来——一部来自伯明翰的好剧本,《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布瑞切斯特的演播室》——然后把它递给伯特。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桌上一天的堆积。这周我必须去看看家人。这可能会让我稍微放松一点。他翻开一封棕色的信封。一张精巧地印着精美文字的记者证:联想画展——新原始主义与超现实主义。他想,不管你对超现实主义艺术家抱有怎样的看法。今天下午的画展。也就是现在。“你明天可以去看下当地的艺术评论。”他说着,把证拿给伯特查看,随后出门。 一走出大楼,他的思想就像一个错位的指南针一样摇摇晃晃。再次,天空又像是易碎的玻璃,仿佛随时都可能裂开,当他打算摆脱这种困扰时,却发现自己被推到了布瑞切斯特的边缘。当他烦躁着说停下时,一个女人在他面前退缩了。“对不起,”他在她身后说道。不管那方向是去哪,那都不是自己受邀参加的节目。但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那里。也许我年轻的时候去过那里。我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在我梦游之前。 尽管他可以乘巴士到达下布瑞切斯特,但他还是选择了步行。如果我没喝酒的话也许会清醒点。天空又淡又蓝,现在而已。他挥动着公文包。以前没听说过这些艺术家。谁知道呢,也许他们很出色吧。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经过下布瑞切斯特了,因此十分惊讶于那里的荒凉。狗儿们在破败的店面前乱抓乱撞,一盏被连根拔起的街灯横卧马路,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散落着被开膛破肚的床垫,它们的内脏无力地飘动着。他路过一些房屋,一些窗户被砖块遮蔽,另一些则仍然敞开,薄薄的窗帘耷拉着。他检查了他的证件。信不信由你,我的方向是对的。 很快,整个街道都被遗弃了。敞开的房屋,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以及幽静的天空,城市的喧嚣被压制,寂静无声,除了英格尔斯的脚步声外别无其它。一栋栋房屋肩并肩地经过,它们的肋骨伸向天空,红砖砌成的门面露出杂乱的碎墙和楼梯。英格尔斯对这片被遗弃的地区和对时间的漠视,感到一种潜在的同情。他放慢脚步,散步。让自己放松些。画展已经开放几小时了。放轻松。他照做了,同时感到一种非理性的冲动在恳求他。 为什么不呢,他心想。他环顾四周:没有人。然后他开始在荒芜的街道上懒散地行走,手臂垂着,手指几乎触碰到路面。Unga bunga,【注1】他心想。他认为,这是一种让自己为那些原始派画家做好心理准备的方法。 【注1:一种没有具体意义的词,应该类似”妈妈咪呀“】 他发现自己的行为触动了记忆,也许记忆就是它的来源。附近的某个地方,一个人影蜷缩在废墟中。一种生气的证明。他一边大步走着,一边想,这里并不是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只是一块块黑色的岩石,上面开着方形的窗户。很久以前就被抛弃了,但几乎不受时间的影响。一个人影穿过石头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奔跑,没看窗户。 天空中乌云密布,黑暗笼罩着他周围的街道。英格尔斯跑着,不看房子,让它们与它们所触及的记忆融合在一起。越来越清楚了。你得沿着其中一条石径一直跑下去。任何路径都可以,因为这里没有十字路口,只有一条笔直的、不间断的路。你必须跑得很快,以免窗户里的东西注意到你,就像食肉植物注意到苍蝇一样。跑步的最后一段是最糟的,因为你知道,随时都会有东西同时出现在所有的窗户上:那些虽然有嘴,但却不是脸的东西—— 英格尔斯停下脚步,瞪着空荡荡的窗户,跌跌撞撞地走着。那到底是什么?他心烦意乱地想着。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栩栩如生的梦境一样。当然,那一定是这样的。这些街道让我想起其中一条。尽管这段记忆不知怎么地让人觉得更为古老了。毫无疑问,从出生起,他就对自己那颗跳动的心脏嘶吼。 当他到达展览馆时,他径直走过。回过头来,他仔细看了看证上的地址。老天,就是这儿。一条街的两套房屋是连在一起的,虽然肮脏,但已经租出去了,其中一套的前门上,用他认为是涂鸦的字体写着“下布瑞切斯特艺术研究所”。他回忆起去年开业时,开业请柬两天后才送到。在一次仓促的电话采访后,他描述的项目看上去完全不是这样的。哎,好吧,他想着,然后走了进去。 大厅里,在接待处旁,两个小丑背着孩子在地上爬来爬去。其中一个孩子跑到服务台后面,凝注视着英格尔斯。“你知道展览在哪里吗?”他问道。“在你屁股上,”她傻笑着说。“一楼,”其中一个小丑说,英格尔斯现在意识到他是个化了妆的当地诗人,他把孩子们赶到了一间满是充气玩具的游戏室。 一层是金属框架中的胶合板隔板迷宫。隔墙上挂着油画和素描。当英格尔斯进来的时候,有六个人向他围拢过来,除了那个还在试图重新点燃一根难燃的圆锥形香的人外,所有的艺术家都来了。英格尔斯觉得自己寡不敌众,他真希望自己能进入迷宫。“你刚刚错过了个布瑞切斯特电台的人,”其中一个说。“你要像他那样跟我们所有人说话吗?”另一个问。“你喜欢现代艺术吗?”“你想喝杯咖啡吗?” “别管他,”安娜贝尔·普林格Annabel Pringle说,这时英格尔斯从目录封面的照片上认出了她。“你看,他们对参展还很生疏,你不能怪他们。我是说,这整个展览是我的主意,而不是他们的热情。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边走边解释这些理念,或者你也可以在目录中读到。” “过会再说,谢谢。”英格尔斯匆匆走进迷宫,打开打印好的目录。2号是一个戴着助听器的婴儿,没标题。3号是一个人把他的鼻子扔进了废纸篓里,没标题。4号没标题。5号,6号,7号——英格尔斯认为,他们的画无疑比他们的散文要好。熏香在他面前散开。一个孩子半浸在湖里玩耍。一座从海中耸起的黑绿色城市。在丛林上空滑翔的有翼礼帽。突然,英格尔斯停了下来,又转向先前的画。他以前肯定见过这幅画。 22号,亚特兰蒂斯。但它和他所见过的任何亚特兰蒂斯都不一样。这种手法既粗糙又很老套,很明显是一种原始的手法,但英格尔斯发现它触及了埋藏在他内心某处的影像。倾斜的岩石让人感觉很巨大,海水从它的表面倾泻而出,仿佛它爆炸了般得意洋洋地进入了人们的视线。英格尔斯靠得更近了,他凝视着黑暗中的一块岩石,那里可能是一扇敞开着的门。如果有一张苍白的面孔的轮廓从岩石中毫无特色地向上凝视,那它的主人一定很大。如果有的话,英格尔斯想着,退缩了:他为什么会觉得应该有? 当他匆匆参观完展览的其余部分后,他想问问这幅画的情况,但被安娜贝尔·普林格拦住了。“你知道我们所说的联想绘画是什么意思吗?”她提问道。“我来告诉你。我们用即兴的方法来选择一个初始的构思。” “嗯?”英格尔斯漫不经心地说。 “基于偶然。我们用《易经》,就像约翰·凯奇那样。那个美国作曲家,他起源于它。一旦我们有了构思,我们就会默默地联想,直到我们每个人都有了想法,他们觉得必须交流。本次展览基于六个初步构想。你可以看到其多样性。” “的确,”英格尔斯说。“当我说,我是我们报纸的普通读者时,你懂的。听着,我最感兴趣的是22号。我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画的,”一个年轻人说着,跳了起来,就像那是他的家一样。 “这是我们方法的要点,”安娜贝尔·普林格凝视着画家说,“就是将所有的联想步骤从你的脑海中抹去,只留下你所描绘的形象。当然克莱夫Clive不记得是什么导致了那幅画。”...

[译]克苏鲁神话丨《召回黑色》——布莱恩·拉姆利

The Black Recalled 译:柯索提亚 序言 我原本打算把《黑色召唤者》和《召回黑色》当作像对折画一样,第一篇,打开书,第二篇,合上书。但我后来决定,该结束的还是作为结束好了......我知道,当你读到这本书的最后一篇故事的“结尾”时,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不管怎么说,这篇泰特斯·克娄的故事(其中矛盾的是,我们的这位神秘主义英雄在这篇故事中从没真正出现过!)是鲍勃·温伯格为1983年世界奇幻小说大会的书而委托的。后来保罗·甘利让我写了一篇关于泰特斯·克娄的“起源”故事,《蠕虫之主》,但后来我又写了一篇更早的“起源”短篇故事,标题是《开端》(Inception)。而后者并不是克苏鲁神话故事,这是因为有个特殊的原因:保罗可以把所有的故事都塞进一本叫——你就算猜对了也没有奖励——叫《熟练的克娄》(The Compleat Crow)的书里,但由于克娄系列的小说(其中六篇!)现在仍在外面的某个地方,所以实际上这书是不完整的。但至少我们已经有一些短篇和中篇小说了。不管怎样,保罗也已经出版了所有的小说,所以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正文 “你还记得格德尼吗?”杰弗里·阿诺德问向他的同伴本·吉福德,他们站在杂草丛生的碎石路上,面前是一堆破败的砖石建筑,其轮廓粗略地显示出曾经宏伟,杂乱的住宅。11月的冷风刮着两人,拽着他们的大衣,一轮同样寒冷的明月刚从伦敦的地平线升起。 “记得?”过了一会儿,吉福德答道。“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他?要是忘了我们也就不会来这纪念他了。好吧,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我非常怕他!不过倒没有我怕这家伙那么厉害,”他朝着荨麻和野草丛生的废墟点了点头。 “你是说泰特斯·克娄 ?”阿诺德说道。“是的,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都有理由害怕他——格德尼之后更是如此。事实上,正是因为克娄,我才这么多年来只能一直躲地下,保持低调。当我从格德尼手中接过缰绳——让我成为这个邪教的领导人时,“穿上官服”——这似乎听起来也显得更谨慎点。面对现实吧,我们并没注意到克娄的存在。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老格德尼真的是冒了很大的险。克娄......嗯,他可能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刽子手之一。” “我们共同的敌人,”吉福德点了点头,“可我们却在这儿向他致敬!”他的嘴角向下翘着,但不知怎么的,他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还是说我们是来确认他是否真的死了?” “死了?”阿诺德耸了耸肩,然后答道。“我想是的——可他们始终没能找到他的尸体。既没有他的,也没有德·玛里尼【注1】的。” 【注1: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艾蒂恩·劳伦特·德·玛里尼之子,克娄的亲友及助手,与克娄一起失踪后的十年后归来,其父于《穿越银匙之门》及RB的《塞贝克之秘》中登场】 “我想可以肯定地说,他确实是死了。”吉福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失踪八年了,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幸运的了。它们带走了他,当它们要带走你时……好吧,你留了下来。” “它们?你是说CCD?克苏鲁时代的神祇?【注2】好吧,我们都可以这么怀疑,但——“ 【注2:匹斯里将“克苏鲁时代的神祇”缩写为CCD这三个字母,出自BL的《地下挖掘者》】 “事实上!”吉福德打断了他的话。“克娄也是它们最大的敌人之一,这你也是知道的......” 阿诺德打了个寒颤——完全是因为夜晚的寒冷——他把上衣最上面的纽扣拉伸至下巴下方。吉福德则拿出一根香烟点上,他的打火机的火焰忽隐忽现地闪烁着,照亮了他和阿诺德的脸,此时的他们站在白巫师泰特斯·克娄曾经的住所——布莱恩公寓的花园里。 阿诺德身材矮小,脸蛋瘦削,苍白的皮肤薄如纸,耳朵则大而平,一直垂到头。他看起来就像是用蜡做的一样,但眼睛里却似乎闪烁着一种神秘的念头,一种狠毒的恶意。吉福德块头很大——比阿诺德记忆中八年前的他还要大——他又高又胖;他那沉重的下巴上有麻点,脸上布满皱纹,并且由于生活中的反常行为而变得粗糙无比。 “我们走吧,”小个子的男人最后说道。“让我们最后一次看看,如果不能以某种方式解决我们的分歧,那就达成协议。我是说,一言一行,我们都是为同一个主子服务的。”他们转身离开了那座被毁的房子,那栋房子的石砌烟囱完好无损,像一根骷髅手指一样戳向天空。在花园的另一边,两人都陷入了沉思,沿着一条小路穿过荒地。 阿诺德的思绪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早晨,当时的他非常大胆地来到伦纳德-沃克平原,假扮成克娄的朋友和同事,协助警方搜寻废墟。因为在前一天晚上,布莱恩公寓遭受了一次猛烈的袭击——一场前所未有的“局部反常风暴”——几乎把这个地方撕成碎片【注3】。关于泰特斯·克娄和他的朋友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的下落仍然没有丝毫线索,但是这位神秘主义者的书和报纸仍留有很多!这正是杰弗里·阿诺德出现在那里的主要原因,那里的那些“磁铁”将他引向布莱恩公寓。他设法偷了一些文件,并把它们藏了起来,后来,他在其中发现了克娄关于“黑色”的笔记,那是伊波-兹特尔显灵,早在几年前,克娄就把矛头对准了阿诺德曾经的教团团长詹姆斯·D·格德尼,并让他自取灭亡。 【注3:此处为BL的《地下挖掘者》结尾内容】 伊波-兹特尔,是的...... 本·吉福德的思想也集中在那个黑暗,维度之外的无限无光之神——他也记得詹姆斯·格德尼以及那个人滥用了黑魔法和来自异域宇宙的力量。那力量最终反弹给了他。 在过去那些日子里,吉福德和阿诺德都是格德尼邪教或集会的高级成员。他们在那个人的引领下兴旺发达,贪婪地分享他的不义之财,就像他们参加了他的黑暗仪式和妖魔行径一样。因为格德尼不仅仅是个业余爱好者,他的研究把他带向了世界上所有的异常之地,而且他很少空手而归。格德尼声称,远古地球的所有知识都藏于书中,而他的神秘藏书室无疑是首屈一指的,他的力量都来自于他理解和使用这些书的方式。 仿佛在詹姆斯·格德尼身上 ,一种力量已然诞生,它可以穿透神话与神秘主义最为黑暗的面纱,他拥有一种能力,它可以把消逝时间的知识中最微小的片段编织成有用的咒语和魔法,这也为他解开了即使是最精心隐藏的谜题或是古老法师的秘密,那些巫师和死灵术士早已化为尘埃,但他们的遗产至今存在格德尼几十年以来的藏书库里。 在格德尼的研究和学习的行程中,最主要的研究对象莫过于克苏鲁时代的诸神,星之眷族,古老者以及地球还处于全盛时期时的主人,那时人类还没有出现,恐龙也还没有出现。在记忆之前的那些岁月里,克苏鲁和及它的子嗣们已从陌生群星中来到了很大程度上还处于萌芽状态的半塑性地球,并在这里建立起它们的城市,它们是最伟大的巫师magicians! 根据格德尼的说法,它们的“魔法”只是不可思议的外星深渊的科学,那是人类甚至无法感知的黑暗维度的知识,然而,他们的一些奇怪科学却能在时间的万古长河中找到踪迹。 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格德尼对此也有了答案。 他声称CCD并没有死,人们不能忘记阿尔哈萨德的那句推测对句: “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在诡秘的万古中即便死亡本身亦会消逝。 ” ——更不用说安特(Atht)【注4】的那些隐晦片段: 【注4:此处指Teh Atht,此人为BL的原初大陆系列中的角色】 奇怪的斜角城墙若隐若现, 憔悴的哨兵身形幽暗 在不死地狱野兽的坟墓上, 神与凡人不敢涉足 通往禁地的大门 时间已然结束,但可怖的恐惧 依然等待陌生岁月的逝去—— 当那未死之人苏醒...... ——其中提到的无疑是克苏鲁本身,它被埋于浩瀚太平洋中巨大而受压的坟墓中,它在拉莱耶的宫殿中沉睡。在那些隐藏着无数世纪的史前时代,或许是自然的干涉,亦或是更为强大的外星种族的干涉,其结果是对CCD的压制或破坏,它们要么逃离,要么被“放逐”,从一个已经孕育出自己生命的世界中被放逐。 那时代中的“众神”被埋葬或被“囚禁”(它们永远不会真正死亡)的区域已经随着他们自己所采取的形式而发生变化。克苏鲁被困于沉没的拉莱耶中;哈斯塔被困于遥远星球的哈利湖底;风行者伊塔库亚则被困于冰冷的北极荒原,在每五年的周期中,直到今天,人们仍然知道它做出了许多骇人听闻的入侵,等等。 然而,在这个周期中的其他人却受到了更为严厉的惩罚:廷达罗斯猎犬被锁于三个理智维度之外,居住于时间最黑暗的角度之外;而犹格索托斯则被封印在与所有时间和空间相连之地,但却又没有触及连续的任何一面——除非有一些有勇无谋的巫师将它召唤出来!还有伊波-兹特尔,它也在它自己的区域.........

[译]克苏鲁神话丨《黑色召唤者》——布莱恩·拉姆利

The Caller of the Black 译:柯索提亚 序言 这是我第一批故事中的一篇,写于1967年,那时我的任何一部作品都还没出版,《召唤者》不仅是H.P.洛夫克拉夫特的衍生作品,更是其他人,尤其是奥古斯特·德雷斯的衍生作品。回顾过去,我认为这可能是一个蓄意的计谋;这篇很类似德雷斯出版的那些故事,也很类似我在他的收藏和选集中读到的那种故事,这是一篇克苏鲁神话的故事。简而言之,我一直在“研究市场”,而我工作的唯一市场就是阿卡姆之屋!不管怎样,德雷斯还挺喜欢我这篇故事的,而且最终在1971年的时候,在阿卡姆之屋中我的第一本书里收录了这篇,出版时的标题叫《黑色召唤者》。顺便说一句,故事标题中的大写定冠词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你会发现,“The”Black几乎是一种十分独特的事物……谢天谢地! 正文 古人于巨石,刻彼之警告, 警使夜之力者, 以免彼等予自身灾厄, 哀悼之时,彼等为被哀悼者...... ——贾斯汀·杰弗里 不久前的一个晚上,我正在研究一些古籍,这是我的乐趣所在,但却被一阵敲门声弄得心烦意乱。也许这样能给人一种更确切的印象:对我的门的冲击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狂乱的捶打。从那一刻起,我就本能地知道,将会发生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而这种预感没有让我失望。 那天晚上风刮得特别厉害,当我开门迎接那位瘦骨嶙峋的陌生人时,晚风把一阵秋叶刮了进来,他慌忙地把秋叶从外套上掸掉,又梳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我可以明显地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到一股恐惧感,我很好奇是什么东西激发了这种恐惧感,而我很快就知道了。他带着几分颤抖,介绍自己是卡伯特·钱伯斯。 在一大口白兰地的作用下,钱伯斯稍稍平静下来,并在我火焰旺盛的壁炉前坐下,讲述了一个即便是听过许多离奇之事的我都觉得难以置信的故事。我知道一些传说,说是这样的事物早在地球黎明前的初期便已存在,但我们相信,这种黑暗学识大部分都早在人类文明统治的初期就已消亡,或者,最迟在圣经被焚之时。我自己也收藏了大量神秘且禁忌的事物,其中包括弗里的《死灵之书》的笔记原稿,可憎的《水神克塔亚特》,艾米瑞·温迪·史密斯先生翻译的《格哈恩断章》(不完整且有很多删节),一本破烂不堪的《纳克特抄本》的副本(可能是伪造的),一本货真价实的《尸食教典仪》以及其他一些,诸如《金枝》和穆雷小姐的《女巫崇拜》这样一些关于人类学起源的书籍,然而,我对钱伯斯所说的事情依旧知之甚少。 言归正传。正如我刚才所说,钱伯斯非常害怕,并向我讲述了如下的故事: “泰特斯·克娄先生,”当他完全清醒,夜晚的寒意已离体而去时,他说,“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找你,我看不出你能为我做些什么。我死到临头了,我被黑魔法诅咒了,虽然我知道这是我自找的,我也知道自己的生活算不上有多高雅,可我总不会希望自己的生命像他们对待可怜的西蒙斯那样结束吧!”听到这个名字,我很惊讶,因为西蒙斯这个名字最近才在报纸上出现过,而且还引起了一些不快的联想。他所谓的心力衰竭或大脑痉挛一直难以解释,但现在,从某种程度上,钱伯斯可以为我解释了。 “是那个恶魔格德尼,”钱伯斯说。“他干掉了西蒙斯,现在又来追杀我了。西蒙斯和我,可以说都很富有,我们加入了格德尼的邪教,但我们这样做纯粹是出于无聊。我们都是单身,我们的生活变成了夜总会、体育俱乐部、男士俱乐部和更多俱乐部之间的无尽游行。你可能会认为这生活也不是很无聊,但相信我,过了一段时间,即使是最奢侈的享受和最美妙的快乐也会失去它们的魅力,除了最美妙或最反常的感觉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麻木不仁。当我和西蒙斯在一家俱乐部里被介绍给格德尼时亦是如此,当他主动提供那些感觉时,我们都渴望加入他的邪教。 “噢,太可笑了!你知道吗?许多人认为他只不过是另一种怪人。我们也从来没有预料过会发生什么,于是我们在伦敦不远处的格德尼乡舍完成了第一次入会流程,这一过程几乎持续了两周,然而,我们突然发现自己正面对着真相。格德尼就是个魔鬼,而且是最坏的那种。那个人所做的一切,就连萨德侯爵最引以为傲的罪孽与之相比都会显得像是贫血病一般苍白。天哪,你要是读过康茂德的事迹的话,你就会对格德尼有一个大致的概念,但只有读过卡拉卡拉的生平,才能真正领会到他那渎神灵魂的深处。老兄,看看失踪者专栏!都是他干的好事! “当然,我们想退出,摆脱这一切,如果西蒙斯这个可怜的蠢货没做蠢事的话。西蒙斯酗酒成瘾,那晚他喝多了,公然贬低格德尼和他所有的阴谋诡计。格德尼并不知道,但当时和我们在一起的是格德尼的手下——而且各个都是正式成员!可能是那个恶魔让他们盯着我们的。不管怎样,这就是开始。接下来,我们知道格德尼给我们发了份请柬,邀请我们去他常去的一家俱乐部吃晚餐,出于好奇,我们去了。我不认为如果不去会有何不同。事情不过是发生的更早了一点,仅此而已。当然,格德尼已经向我们索要了一大笔钱,我们认为他可能还想要更多。但我们错了!他喝着酒,以最 '放心' 的态度威胁我们说,如果我们胆敢再 '诽谤' 他,他就会用最恶毒的惩罚处置我们。好吧,说到这儿,西蒙斯忠于本性,站起来说要报警。如果单靠表情就能杀人,那当时格德尼就会当场丧命。相反,他只是起身离开了,但在他离开之前,他说了些关于 '黑色来访' 之类的话。我至今还是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他讲述故事的过程中,钱伯斯的声音逐渐歇斯底里,情绪也愈加激动,但后来,当我给他倒满酒杯时,他似乎更坚定地控制住了自己,以一种更正常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三天前的晚上,我接到了一通西蒙斯的电话——是的,就在他去世的那晚。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身处困境。后来我想起听说过你,你对这类事情知道得很多,所以我就来了。那天晚上西蒙斯给我打电话时,他说他在信箱里发现了一个空白信封,他不喜欢信封里那张卡片上的图案。他说这东西让他想起了一种难以言表的邪恶,而且他确信是格德尼寄来的,并让我到他那去。我开车到离他的公寓不到半英里的地方时,我那该死的车就抛锚了。现在想来,幸亏它抛锚了。我步行出发,当我只剩下一个街区就到时我看到了格德尼,他长相很邪恶,一旦你看到他,你就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样子。他的头发如黑夜般漆黑,并且从前额中间向后梳去。他眉毛浓密,有着仿佛能催眠似的双眼,这副样子你经常会在性格坚强的人身上看到。如果你看过贝拉·卢戈西的电影,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他就是那样的,只不过脸更瘦,实际上很苍白。 “他当时站在一个电话亭里,没看见我。我急忙缩了回去,躲进一个嵌进墙里的门廊里,在那里我可以观察他。我很幸运他没看见我,他似乎只对自己手头上的事感兴趣。他正在打电话,蹲在那儿,就像一只兀鹫跨在一具尸体上。天啊!他那从电话亭出来时脸上的表情!他没看到我真是个奇迹,因为他正好经过我所在的门廊。我把自己尽可能地拉回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然而,正如我所说的,他看不见我,我却能清楚地看到他。他笑了,如果我能用这词来形容他的面部表情的话,邪恶?我跟你说,我从没见过有人看起来这么可怕。你知道吗,作为对他可怕的笑声的回应,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 “那声音一开始几乎听不见,但当我听着的时候,它的音调突然升高,当达到最高峰时戛然而止,最后只留下一声遥远的回声。那声音是从西蒙斯家那边传来的。 “我到那的时候已经有人报警了。我是最早见到他的人之一。真是太可怕了。他穿着睡衣,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像钉死在上面一样。还有他脸上的表情!我跟你说,克娄,那晚肯定发生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但考虑到我之前看到的情况,不论是格德尼在电话亭里干的事,还是在那间糟糕的公寓里的现场,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最让我害怕的是电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是西蒙斯接电话的时候发生的——因为电话已经脱落了,在卷曲的末端摇晃着……” 好吧,这就是钱伯斯全部的故事。我递给他一瓶酒和一个新玻璃杯,趁他喝酒时,我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旧书,我曾有幸在开罗捡到了这本书。尽管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但它的标题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只要说它的内容是由许多笔记组成,据说这些笔记与某些超自然的召唤有关就足够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由于它的措辞,这书可以说是“胆小勿进”一类的。我也许知道格德尼向钱伯斯和西蒙斯提到的“黑色”,我很快就查阅了下。不幸的是,这本书的状况很差,尽管我已经采取措施来阻止进一步的损坏了。我能找到的唯一参考资料只有以下文字: 窃光之贼,窃风之贼... 汝乃“黑色”—沉溺吾敌... 一个非常突出的事实脱颖而出。不管是什么导致了西蒙斯的死亡,报纸都记录了他的身体显示出窒息的所有症状... 我非常感兴趣。显然钱伯斯不能把他的故事告诉警察,他们能采取什么行动呢?即使他们发现这个故事有些蹊跷,并展开调查,但钱伯斯本人就亲眼目睹了事实:格德尼在离死者至少一百码远的电话亭里。他几乎不能去报警。如果谈到格德尼的其他活动的规律,就会涉及到他自己关于他的“入会仪式”——他是不会想让人知道的。但他又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担心自己会遭遇与西蒙斯相同的下场,虽然事实也确实是如此了。 那天晚上,钱伯斯离开时,我给了他传达以下的指示。我告诉他,如果他以某种方式收到一张像西蒙斯所说的那种卡片或纸,上面有一个特别的图案,他就要立即同我联系。然后,在他看见我之前,要把自己锁在家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另外,打完电话后,他要把电话断开。 他走后,我核实了下他的故事,拿出我那份不同寻常的剪报档案,查了一下西蒙斯的案例。由于这是最近的案子,所以我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我保留了西蒙斯那张剪报,是因为我对验尸官的判决不满。我对这案子持有怀疑,第六感告诉我它很不寻常。我的记性很好,我把起初使我不安的东西又读了一遍。警方在西蒙斯的一个拳头里发现了一些破碎的纸片,人们认为那是某种用易碎纸制成的卡片。上面印着奇怪的墨迹,但这些碎片已证明无法复原。碎片也自然被当作无关紧要的东西忽略了。 我知道世界上有些未开化的族群的巫医,有对谋杀对象发出死到临头的警告的习俗,通常他们会把一个邪恶符号寄给那些可怜人——让他们担心得要死——然后巫医就当着他们的面或是在他们听觉范围内进行召唤,随便召来个恶魔干这样的脏活,当然,恶魔是真是假就另当别论了。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受害者几乎总是难逃一死…...实际上,如果受害人是既迷信又愚昧的部落居民,那他肯定会被吓死……可西蒙斯不是,那他是怎么死的? 起初,我以为西蒙斯和钱伯斯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他们中的一个担心自己会死,这也因此激发了另一人的恐惧感,担心自己也会落得同样下场。很显然,当我见到钱伯斯的时候,他肯定已经紧绷神经了。然而,我的理论是错的,我很快就不得不从根本上纠正它。当钱伯斯离开布莱恩公寓的几小时后,他打电话给我,电话里的他已经歇斯底里了。 “我收到了,老天!那个魔鬼寄给我了,听着,克娄。你必须马上过来。我去你家喝了一杯后没过多久我就到了。猜猜我在大厅里发现了什么?一份信封,就是这样,里面还有一张看起来很滑稽的该死卡片!我差点被吓死。他在追我!那家伙在追我!克娄,我已经到家了,按照你说的那样,把门锁上了。我可以用电子设备从我的房间打开前门,等你到的时候让你进来。你应该开的是奔驰吧?我想是的。只要你一说要来,我就把电话线断开。你要来吗?” 我告诉他只需要几分钟,然后就挂了电话。我迅速穿好衣服,开车直奔他家。但他的家坐落在城郊,珀迪水磨坊附近,所以我开车大概花了要十五分钟的时间。房子是完全独立的,当我把车开到车道上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房子里的每一盏灯都亮着——而且大门是敞开的!然后,当我放慢速度停车时,我被另一辆奔驰车的灯光闪得几乎睁不开眼,那辆车加速了,呼啸着从我身边开到路上。我想要跳下车,弄到那辆车的车牌号,但刚开始的尖叫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不出几秒钟,楼上传来了惊恐万状的尖叫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一道黑影投射在一扇格子窗上。那影子一定是被奇怪地扭曲了,因为它有一个人的大致轮廓,但它却比人的尺寸大得多——更像是一只大猩猩的影子。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黑色的漫画形象以一种我突然意识到的方式疯狂地抓着自己!影子用的是我之前看到钱伯斯在我的门厅前用过的同样的刷树叶的动作。 但这肯定不会是钱伯斯吧?这个影子是一个比他重得多的,一个肥胖的人的影子,甚至还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扭曲!我惊恐万分地看着,动弹不得,尖叫声上升到无法忍受的高度,摇摇欲坠、抓挠的阴影越来越大。接着,尖叫声戛然而止,影子那病态的手舞足蹈转变为一阵痉挛般的起伏,肿胀的手臂猛地抬起,仿佛在祈祷。随着它的主人跌跌撞撞地朝着窗户走去,那可怕的轮廓越来越大。然后,当它落在薄薄的格子玻璃上时,我看到了它。它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仿人制物,从窗户里摔了出去,碎玻璃叮叮当当地响着,碎木屑也噼啪作响,把整个框架都震碎了。夜幕降临,它伴随着我脚边一阵令人作呕的、骨头断裂的嘎吱声而坠落。 躺在我面前的碎石路上的是一具很普通、很没有生命的尸体——卡伯特·钱伯斯! 当我能控制住自己尖叫的神经时,我才敢撬开那具尸体紧攥着的右手,发现我猜想会在那里的东西。那些僵硬的手指握着压碎的、易碎的碎片,我知道这些碎片是曾经有一张卡片的轮廓。在一些较大的碎片上,我能辨认出一些文字,而这些文字只能与盖夫石柱上的某些楔形文字相比较。 我匿名给警察打了电话,之后很快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因为有一股奇怪的、不自然的死亡气息正笼罩着整栋房子。可怜的钱伯斯,我边开车边想——看到第二辆奔驰车时,他一定以为那个人是我。我试着不去想影子或它意味着什么。...

[译]克苏鲁神话丨《尼托克丽丝之镜》——布莱恩·拉姆利

The Mirror of Nitocris 译:柯索提亚 序言 这是另一篇在《黑色召唤者》里的故事,《镜》是我在1968年中期写的,当时我还在柏林。奥古斯特·德雷斯写信跟我说,“这里写得还不错......”这对我的自尊心来说尚可接受!(他的评价并不总是那么友善。)《镜》是一篇独一无二的故事,因为在我的短篇小说里,这是唯一一篇由泰特斯·克娄的助手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担任主角和叙述者的小说。当然,后来亨利还和克娄一起对抗地下挖掘者,也在《波利亚的月亮》中对抗风行者伊塔库亚,甚至在《伊利西亚》中,在旧神的故乡与克苏鲁本身对抗。 正文 歌颂女王! 其被活埋于, 永不受诅咒的巢穴, 其长眠于金字塔下, 她的秘密, 被隐秘于沙砾。 她埋藏于她的镜中, 在午夜时分或能看到 来自其他领域召唤而来的形状; 将单独与他们一同, 埋葬,惊骇——直至死亡! ——贾斯汀·杰弗里 尼托克丽丝女王之镜! 当然,我听说过它——有哪个神秘主义者没听说过它?——我甚至在杰弗里那本疯狂的《巨石的子民》中读过它,我知道在某些黑暗的圈内,有人窃窃私语说我是令他们憎恶的存在。我知道阿尔哈萨德曾在禁书《死灵之书》中暗示过它的能力,而且某些沙漠部落的人仍在制作一种异教徒的印记,这种印记可以追溯到数个世纪以前,当时关于它起源的传闻被追问得相当密切。 那么,怎么会有一个愚蠢的拍卖商站在那宣称这就是尼托克丽丝之镜呢?他怎么敢? 然而,这玻璃是一位名叫班尼斯特·布朗·法利的探险家,猎人及考古学家的收藏品,在他最近消失之前,他是一位公认的稀有而晦涩的艺术品鉴赏家——而它也确实是有一件有段历史的物品该有的样子。再说,不管他是傻子还是什么,这不就是一两年前卖给我康德男爵的银手枪的那个拍卖商吗?但别忘了,这支手枪,或它所携带的特殊弹药,从来都不属于那个猎巫男爵,枪托上刻着的华丽的“K”可以证明一切! 但是当然,我出价试图争取买到那镜子和班尼斯特·布朗·法利的日记,而且都买到了。“卖给尔...德·玛里尼先生,是这么读的吗,先生?我想是的吧!—卖给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先生,他花了......”花了该死的一大笔钱。 我匆匆赶回灰石屋——自从我父亲把我送出美国后,灰石屋就一直是我的家,我不禁惊异于我那浪漫的傻气,竟使我常常把钱花在这些漂亮的愚蠢行为上。很明显,这是一种遗传的特质,连同我对黑暗的神秘事物、晦涩的和古老奇观的热爱,毫无疑问地都在我的性格上打上了烙印——作为我举世闻名的父亲,伟大的新奥尔良神秘主义者艾蒂安·劳伦特·德·玛里尼的永恒印记。 然而,如果这镜子真的是那可怕君主的财产——哎呀!那我的收藏品中就又多了一件好东西。我会把它挂在书架之间,与杰弗里,坡,德雷特【注1】和普林尼为伴。当然,我所听到和读到的传说和神话都只是纯粹的传说和神话,仅此而已;但愿不会如此! 【注1:此处指德雷斯,德雷特为以前的姓氏,这里也能看出德雷斯对于拉姆利的影响之深】 随着我对黑夜的奇异知识的日积月累,我想我应该知道更多。 我在家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欣赏着挂在墙上的东西,研究着抛光的青铜框架和《天方夜谭》中的造型优美的蛇,恶魔,食尸鬼和精灵Afreet。而它的表面是如此完美,即使是从窗外射进的晚霞,也丝毫没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反而只反射出一束纯净的光线,把我的书房点燃在梦的光辉里。 尼托克丽丝之镜! 尼托克丽丝。一个女人——或—一只怪物——不管你怎么想她。一位第六王朝的女王,她坐于吉萨的王位,依靠超自然的钢铁意志统治着她惊恐万状的臣民,她曾邀请她所有的敌人到尼罗河下的一座神殿里参加宴会,并打开水门将他们淹死——水门的镜子使她得以瞥见尼日斐花园,在那里,膨胀的修格斯和黑暗星球的造物在贪婪的欲望和堕落中狂欢作乐。 假定这是真货,这就是他们在活埋她之前放在她坟墓里的那块令人憎恶的玻璃,那布朗·法利又是从哪弄来的? 我还没来得及知道,就已经9点了,镜子在房间墙上的阴影中,不过是一片暗淡的金色辉光。我打开了书房的灯,以便阅读布朗·法利的日记,我一拿起那本又小又平的书,它就似乎自动翻开一页又一页,我立刻全神贯注地读起故事来。作者似乎是个吝啬鬼,每一页都写得太紧了,都是以小而难以辨认的字迹从边到边,从上到下,字里行间只有八分之一英寸。又或者,他是匆忙写下这几页的,不愿浪费时间去翻,因此决定尽可能少翻几页? 第一个引起我注意的词是——尼托克丽丝。 日记里讲的是布朗·法利是如何听说有个老阿拉伯人在开罗的市场上出售令人难以置信的古代物品时被抓住的。那人因拒绝告诉当局宝藏是从何而来而被关进监狱。然而,每晚在牢房里,他都召唤一些邪恶的东西袭击狱卒的脑袋,最后,他们因为畏惧而释放了他。然后他又以尼托克丽丝的名义祝福他们!然而阿布·本·里斯并不是那些以她的名字发誓的部落成员,也不是那些反对她的人!他不是吉萨人,甚至不是开罗的皮肤黝黑的子民。他的家乡部落是一群流浪者,他们在大沙漠的东边游荡。那么,他是在什么地方接触到尼托克丽丝的名字的呢?是谁把她那肮脏的祝福教给他的——或者他是从哪儿听说的?因为通过命运的安排和养育,阿布·本·里斯拥有一种不同于他自己的语言的非凡本领。 就在35年前,穆罕默德·哈马德的秘密财产吸引了赫伯特·勒·温洛克这样的考古学家,并最终发现了图特摩斯三世妻子的坟墓,现在阿布·本·里斯暗示的古老墓地的知识——特别是古老的恐怖女王的坟墓——足以让布朗·法利去开罗寻找他的财富。 显然,他并非毫无预兆的就走了,日记里满是与古代女王有关的点点滴滴的传说和传奇。布朗·法利仔细地照抄了沃德尔关于尼托克丽丝的笔记,特别是关于她的“魔镜”的那一段: ......在尼罗河最早的文明出现之前,地心的丑恶神明们传授给它们的祭司——这是通往未知的地狱般恐怖的领域和世界的“通道”,形状如同一面镜子。在人类统治地球之初,它被普塔利亚Ptathlia的前伊梅尔·尼亚希特人Imer Nyahite所崇拜,最终被涅弗伦-卡供奉在希贝利Shibeli银行的一个黑暗的地下室中。它和闪耀的偏方面体并排摆放在一起,谁能说出它的深处映出了什么呢?甚至连夜魔都有可能在它面前翻滚,被亵渎!它一直隐藏着,几个世纪以来都从未被发现,一直处于被蝙蝠笼罩的迷宫中,但它被偷了,最后落入了尼托克丽丝肮脏的魔爪。她把众多敌人锁起来,而镜子是他们唯一的伙伴,她完全知道到了第二天早晨,除了墙上那面凶险的磨光玻璃外,死囚牢房将空无一物。她对着那些在午夜时分从青铜栏杆里斜视的人们的模样,发出了无数次卑鄙的暗笑。但即使是尼托克丽丝自己也无法逃脱镜中锁住的恐惧,午夜时分,她很明智地凝视着它,但只是匆匆一瞥…… 午夜时分!哎呀!都十点了。通常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准备睡觉了,然而现在我却还在这儿,还专注于日记,以至于我连床都顾不上了。也许,如果我...... 我继续读下去。布朗·法利最终找到了阿布·本·里斯,给他灌了很多酒和鸦片,最后他终于做到了当局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老阿拉伯人放弃了他的秘密——尽管这本日记暗示,这一知识并不是那么轻易便能得到的——布朗·法利沿着一条很少使用的骆驼道,穿过金字塔,走进了尼托克里斯的第一个埋葬地。 但从这时起,整张纸上出现了巨大的间隙——整张纸被撕掉了,或者被浓浓的黑笔划划掉了,仿佛作者意识到他所写的东西暴露了太多的东西——还有一些杂乱无章、语无伦次的段落在讲述死亡的奥秘和死后的世界。如果我不知道这位探险家是一个如此狂热的古物收藏家(他拍卖的收藏品变化之大令人难以置信),如果我不知道他在寻找尼托克丽丝的第二座坟墓之前,已经深入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和奇异的环境,我可能会相信这位作者从日记最后几页的内容中发疯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半信半疑地认为他疯了。 显然,他已经找到了尼托克丽丝最后的安息之地——潦草的提示和建议都太平淡无奇了——但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删除的东西了。除了那面传说中的镜子外,阿布·本·里斯早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洗劫一空了,就在布朗·法利从那座闹鬼的坟墓里拿走最后一样东西之后,他第一个真正的麻烦就此开始了。根据我从现在已经支离破碎的叙述中所了解到的情况,他已经开始对那面镜子产生了一种病态的迷恋,因此到了晚上,他总是把它盖上。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在我继续读下去之前,我必须抄下弗雷的《死灵之书》笔记。在我的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使我发痒,一段记忆,一些我应该知道的东西,一种阿尔哈萨德早已知晓并写过的东西。当我从书架上取下弗雷的笔记时,我迎面碰上了镜子。我书房里的灯光很亮,夜晚也很温暖,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先兆——然而,当我看到镜中自己的脸时,我奇怪地打了个寒颤。就在那一刻,它似乎正对我暗笑。 我耸了耸肩,摆脱了一种恐惧的感觉,这种感觉立即在我的内心深处涌现出来,我开始查阅关于镜子的那一部分。一座大钟已于某处被敲响,宣告夜晚十一点的来临,远处的闪电照亮了我房间窗外西边的天空。离午夜还有一小时。 然而,我的书房仍是最令人不安的地方。我的书架上放着那些令人讨厌的书,老化的皮革和象牙书脊在我书房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暗淡无光,还有我用作镇纸的东西,在任何理智或有序的宇宙中都找不到它的同类,而现在有了镜子和日记,我很快就变得烦躁不安起来,这是我以前从未发生过的。当我意识到我只是有点不安时,我感到很震惊。 我翻阅了一下费雷常常用幻想的方式重新构思的《死灵之书》,直到找到了相关的段落。费雷很有可能根本没有改变这一段,也许只是为了使疯狂的阿拉伯人的旧世界用语现代化。当然,它读起来就像真正的阿尔哈萨德所写的一样。是的,就是它。在那里,又一次出现了午夜时发生的事: ......因为当玻璃的表面静止时——甚至是伊斯·谢什的水晶池【注2】,甚至当游泳者们于哈利湖中不再起泡时——当它的大门整日锁住时,然而,在这充满魔力的时刻,谁知道呢——即使有人猜到——在它里面,你可以看见黑夜和深渊的一切阴影和形状,可以看见以前所见过的人的面貌。尽管这面镜子可能永远躺在那里被人遗忘,但它的力量不会消失,它应该被人知道: 【注2:the...

[译]克苏鲁神话丨《奥克迪尼的恐怖》——布莱恩·拉姆利

The Horror at Oakdeene 译:柯索提亚 序言 我的第一篇小说是奥古斯特·德雷斯于1968年出版的,所以1970年上半年,我寄给他这篇中篇小说时,我相对而言还是个初学者。我还在英国军队服役:在莱斯特市,我是一名征募中士。这篇小说最终由德雷斯的阿卡姆之屋出版社出版,但我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看到它出现在同名精装本中,现在这本书已经绝版了。《奥克迪尼的恐怖》——这无疑是篇初学者写的作品,并且深受洛夫克拉夫特的影响,它也是为数不多的至今仍未再版的小说之一...... 正文 1935年的夏天,马丁·斯佩尔曼来到奥克迪尼疗养院当实习精神科护士。他当时才24岁,但早已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不是为了护理。斯佩尔曼从十几岁起就有一个雄心壮志,那就是成为一名作家;由于他的一种相当奇怪且可怕的思维方式,从而决定了他计划的第一部作品将会是一部罕见或杰出的精神病例的汇编,所以他在想,要想对他的研究课题有第一手的了解,即对精神病院的感觉,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样一个机构里工作。 当然,斯佩尔曼申请培训的真实意图隐藏得非常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在自己承诺的工作中全力以赴。合同的最短期限是一年,再加上一年的全职护理,马丁为了推进他的规划,欣然同意了这些条款。 他的同事和上级都十分惊讶于年轻的斯佩尔曼投入工作中所表现出的不同寻常的热情。每当马丁不值夜班时,他们都会看到他房间里的灯一直亮到凌晨。马丁是这样分配业余时间的:3小时学习精神护理理论,5小时写作。这使他在一天之内至少能睡6小时觉。在需要值夜班的时候——每周一两次——他会改变自己的时间表,以便花同样多的时间做上述的事情。 马丁的顶头上司和导师威尔福德博士常常在夏末初秋的时候发现他在写手稿;但是谁能抱怨一个精神护士学生写一系列的“论文”或是奇怪的,更复杂的事例呢?庆幸的是,马丁对疗养院的日常工作中的所有细节都会认真研究。 但事实上,斯佩尔曼很快就发现他不喜欢这份工作;他特别讨厌夜班,因为他有时不得不在奥克迪尼住着最糟糕的病人的下层走廊里徘徊。他的同事们更严厉、更坚忍地称地下病房为“地狱”,马丁·斯佩尔曼不会对这个看似苛刻的称谓提出异议。那里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狱,走廊里的灯光把沉重的门照得通明透亮,门上有个有着窥视孔的小铁条,上面的标签上写着牢房里犯人的简要而类型化的病历。在那些门的后面,和马丁只隔着一层厚厚的橡木嵌板、板条和里面温暖的橡胶嵌板,英国许多最可怕的疯子都会在那里面,活在对自己疯狂行为的永久恐惧之中,因此马丁·斯佩尔曼在值夜班时,都会确保每小时的地狱之旅都以高效而迅速的效率进行。 斯佩尔曼在疗养院内有个所谓的“同事”,叫艾伦·巴斯托(一个又矮又丑,但训练有素,从事了大约35年之久的长得像青蛙一样的护士),他有时能帮助这位实习生摆脱对被地狱般的病房的恐惧。巴斯托似乎对夜班之类的工作一点也不害怕;诚然,在夜班时那黑暗的疯人院的阴森气氛中,他似乎很喜欢每小时到下面的病房的探访。他经常和斯佩尔曼交换工作,说他不介意在上夜班——可事实上他更喜欢白天工作。但算了,各有所好。 斯佩尔曼的房间在疗养院的一楼——是与同一层的两间精神病房用加固的隔音墙隔开的四间卧室兼客厅的房间之一。由于奥克迪尼的护士招聘状况不佳,所以四间住房的其中两间都是空的。另一个使用的房间是哈罗德·穆迪的,他是一位训练有素的中年精神科护士,虽然一楼宿舍的地板是不隔音的,但他的轻微耳聋显然不是生活在地狱之上的障碍。倒也不是说下面的声音经常让斯佩尔曼心烦,而是他注意到,每当艾伦·巴斯托值夜班时,地狱里的犯人总是格外吵闹;在那些时候,从地下室病房传来的尖叫声、呻吟声和胡言乱语似乎都贯穿了他床下的石头地板,这不仅考验着他的耐心,更是让他凌晨四五点了都睡不着觉。 终于有一天,那学生和巴斯托一起值夜班,老实说,那个小伙子对这样的安排很是不满。尽管巴斯托表面上和和气气的,但马丁总觉得,这个人除了他的脸和身体的轮廓外,还有些丑陋之处。夜班一般是晚上9点开始,然而在巴斯托的举止中没有什么能证实斯佩尔曼的感觉或者有任何引他不安的地方。 夜班的要求规定包括检查每间病房——每间牢房,房间和住客都要接受检查,并尽可能地每小时都检查一次。马丁·斯佩尔曼被分配到下层病房和地狱,而巴斯托则负责上层病房和较安静但不太牢固的房间。晚上11点时,这位实习护士正准备第二次下楼,可刚到充斥着嘈杂的无声呻吟和咒骂声的可怖地下病房时,他站在石阶上听到了上面的呼喊。 “年轻的斯佩尔曼!等一下,”巴斯托瞬间发出的嗓音传到了他的耳中。那个实习生抬头望向一层的楼梯平台,看到那个矮胖的男人正快速下楼。此时的巴斯托手持一长约18英寸,看起来像是黑色棍子的东西,其顶部还有个银色的尖端。 正当他下楼时,护士看见斯佩尔曼正盯着他的武器,于是就将它尽可能地靠近身体,把它藏起来,随后说道,“我总说要有备而来,”他在实习生身边停下,紧张地笑着并鼓囊道。“听着,马丁,”接着他很快地就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下面的病房和地狱——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跟你换下,你去楼上。我正要去四号病房——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 “四号病房?我是无所谓——但那是干什么用的,巴斯托?”斯佩尔曼尖锐地指出了那根棍子,那根棍子几乎被老人藏在了他工作服的白色褶皱里。“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是要越狱,你没必要用那东西!” “不是的,”巴斯托垂下眼睛并移开了视线,随后回答道,“只是我觉得......拿根棍子下去可能会舒服点。你一直都不知道吧?” 当斯佩尔曼爬上楼梯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巴斯托手持棍子的画面。如果有个高管知道了这件武器,那巴斯托会有大麻烦的。倒也不是说那矮胖的护士会用那东西伤害囚犯——但如果被门后的病人威胁,那使用者就会这么做。但其实只要移到牢房的后面一点,就能躲开了——不,不能这么想,刚才巴斯托也说过了;他拿棍子只是安慰自己而已。 话虽这么说,可每次巴斯托去地下病房值班时,斯佩尔曼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在深夜听到的那些尖叫声。有意思的是,在当晚晚些时候——甚至是在二楼,在比较信任的病人的开放式房间里,在那些相对普通的房间之间的走廊里——实习护士也仍能听到来自地狱的无声,痛苦的回声...… 到了10月底,马丁·斯佩尔曼为了他的书进行阅读和研究时出现了更特殊的情况:他能明显地意识到自己受到了幻想或幻觉的“外部”力量的影响。他能在相当数量的,合乎逻辑的事例中发现明确的联系——而这些联系都十分有趣,因为在那些饱受折磨的群体中,人们都描绘了一些几乎相同的幻想,梦境和妄想。 卡茨基尔山的捕猎者乔·斯莱特就是个非常好的例子,他在1900- 2001年之间的反常行为似乎不是由月亮导致的,而是由远在地球卫星轨道之外的宇宙中的某个点或物体的影响导致的。然而,这个事例的真实性似乎被它的编年史家所破坏,编年史家坚持认为斯莱特实际上有着一个外星人的思想。还有一位叫恩斯特·康德(Ernst Kant)的德国侯爵,他在威斯特伐利亚的疯人院中离奇死去,他相信自己的每一个反常行为都是被一只名为伊波-兹特尔的生物控制的;它被描述为“一种前额长有硕大且漆黑,扭动的乳房与肛门且大脑以自身排泄物为养分的黑血生物......“ 最近还有一份大卫·斯蒂芬森博士对J.M.弗里斯的观察记录——一名女性食肉狂,其对外宣称的目的是尽可能地吸收更多的生命。她就像布莱姆·斯托克所写的伦菲尔德那样,把苍蝇喂给蜘蛛,蜘蛛喂给麻雀,最后自己把麻雀吃掉!同样的,他也和斯托克故事里的那个疯子一样,一旦她的意图明显,就会被猫察觉并回避!她古怪的幻想是她信念的重要组成部分,她相信有一只超自然的“上帝造物”在守护着她,并且最终会释放她。弗里斯小姐的痴迷与她“吞噬生命”的强烈欲望绝非个例,实习生收集并记录了更多类似的案例。 再一次,这次是来自美国某个州的疯人院的记录,斯佩尔曼挑选了一个可怕的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当地土生土长的人,在他逃脱疯人院后于大约七年前的1928年失踪之前,他完全相信自己是不朽的,并确信他将“永远栖息于荣耀而辉煌的伊哈斯雷中......”他的命运(他无比坚信)将由“深潜者,达贡及伟大的克苏鲁”所支配——他将与前者一起,归顺于对后者的崇拜与荣耀——虽然不知道这些名字都是谁的。不过,关于最后这位不幸的穷人的反常行为,还是有些线索的。他的外表明显是鱼鳞状的,且皮肤有鳞,眼睛突出,人们相信,他这些生理上的异常导致他对某些涉及海洋神灵的神秘神话和传说的接触过于频繁且久远。在这方面,他所谓的“达贡”很可能就是非利士人和腓尼基人的鱼神,有时也被称为俄安内。 因此,经历时间的流逝,斯佩尔曼的研究变得越来越具体,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在地狱的某间牢房里住着一个人,这人的情况可能跟他为他的作品收集到的资料一样古怪...… 11月中旬,威尔福德博士知道了学生研究的新方向,便邀请斯佩尔曼阅读威尔弗雷德·拉尔纳的病例档案,拉尔纳通常是地狱里比较安静的居民之一,但他可以很快地从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转变为一只狂暴,野蛮的动物。拉尔纳的病例似乎也起源于那些令实习护士着迷的“外部”区域。 就这样,马丁·斯佩尔曼在地下病房上方的房间里第一次接触到了拉尔纳的档案,打从一开始,他就全神贯注于这件事;特别是其中提到了一本名为《水神克塔亚特》的“黑皮书”——据说此书与海,水元素以及其他起源不明的“恶魔”有关。显然,这本书是导致拉尔纳在大约十年前迅速精神衰退的重要原因;而且,根据这份文件来看,这本书中的暗示,建议,以及偶尔公然亵渎神明的“启示”,对任何一个思维比较稳定的人来说,都很难被认为是一本安全的读物。 当然,也不能怪斯佩尔曼不认识这个书名:《水神克塔亚特》,因为这本书只有零散的少数人知道,而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博学的古物学家或是研究稀有古老著作的学生,其中也有一些是研究更为黑暗的事物的神秘主义学生。实际上,当时全世界只存在五本不同形式的副本;一本在伦敦的一位收藏家的私人图书馆里;一本在缺少钥匙的情况下——和《死灵之书》,《格哈恩断章》,《纳克特抄本》,《伊波恩之书》,《食尸教典仪》以及《格拉基启示录》一起放在大英博物馆里,另外两本在更加偏僻且难以到达的地方。至于第五本——那本很快就会落到不知情的斯佩尔曼手中。 除了这本书之外,在他衰落期间,在他妹妹把他交给疗养院看管前,拉尔纳还从世界各地的报纸上收集了一些超自然类的剪报,这些剪报,特别是从一个精神错乱的人狭隘的观点来看,可能会引起各方面的不安。 斯佩尔曼想知道,疗养院是从哪获得的导致拉尔纳被监禁的事件的详细信息;在这一点上他很幸运,因为第二天早上对威尔福德博士的询问使他发现,拉尔纳的妹妹把所有与她哥哥精神错乱有关的文件都交给了疗养院的精神病专家。而拉尔纳的剪报档案和他的《水神克塔亚特》(其实也就是一大叠拉尔纳亲笔写的,用订书钉钉在一起的页纸;大概是从别的什么作品里抄来的)则仍然安全地存放在奥克迪尼宽敞的行政办公室的橱柜里——威尔福德博士也不反对把它们,至少在几天内,交给斯佩尔曼处理。 在拉尔纳的伟大手稿中,实习生能记录的很少;它奇怪的内容有太多不一致之处——句子结构上奇怪的并列等等——似乎这些文字是从其他语言翻译过来的,可能是德语,由一个不太精通语言的人翻译的,也许是拉尔纳本人。另一方面,也可能他直接复制了其他人的作品;当然,也有可能整部作品都是他自己的,但这似乎不大可能。另外,里面有一些可怕仪式的描述——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法仪式,包括人类和动物的献祭——这些描述即使是因为拙劣的翻译而令实习护士感到苦恼,也足以让他相信,对这项工作的研究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拉尔纳被送进地狱。马丁的思维很稳定,因此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费力读完三四百页这样的材料,于是斯佩尔曼很快就将关注点转到了剪报档案。 现在,这些档案对于斯佩尔曼的作品来说可谓是意义非凡!档案里塞满了他肯定用得着的东西。里面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剪报,有来自伦敦,爱丁堡和都柏林的;有来自美洲,海地和非洲的;也有来自法国,印度和马耳他的;来自塞浦路斯的特罗多斯山脉,澳大利亚内陆的,还有西德的托伊托堡森林的;其中大部分都涉及到个人的行为——包括单独的和团体的,亦或是“邪教”的——而据说这些行为都是受到了外来或“外部”势力的影响! 它们涵盖了从1925年2月初到1926年中期的一段时间——详细描述了恐慌,狂躁和古怪行为的案例——当斯佩尔曼读到这些案例时,很快就发现了那些起初看似孤立的故事之间的联系。《世界新闻报》的两个专栏报道了一名男子从四楼窗户跳下去摔死之前,发出一声惊悚的喊叫,在他的房间里有证据表明,自杀与某种神秘的仪式有关;地板上用粉笔画了一个五角星并且在墙壁上粗略地描绘了亵渎神明的《奈哈格抄本》,以及在非洲,传教士的前哨站曾报道过一些鲜为人知的沙漠和丛林部落中发出的不祥的嘀咕声。而档案中的一张剪报则展示了人类如何向一只名为修德梅尔的地元素生物献祭。斯佩尔曼很快就把这个报告与1933年,艾米瑞·温迪·史密斯爵士和他的侄子在约克郡离奇而仍然无法解释的失踪联系起来;他们似乎也被这样一种信念迷住了,即他们注定要死在一只类似“神”的存在——修德梅尔的手下,“那巨大的,橡胶般,蛇一样的触手状外形。”在加利福尼亚州,整个神智派殖民地都穿着白袍,以实现从未到来的“光荣成就”;身穿白袍的年轻人洗劫并烧毁了边远地区的三座教堂,为“大领主的庙宇”让路。在菲律宾,美国军官发现某些部落在整个时期都非常烦人,而在澳大利亚,60%的土著居民都与白人完全隔绝。世界各地的秘密邪教和社团第一次公开了自己的身份,承认效忠于各种神和力量,并宣布他们信仰的神示“最终复活”即将到来。在精神病院发生的麻烦事多得数不胜数,斯佩尔曼也因此对医学界的坚忍感到奇怪,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这种相似之处,除了最平凡的结论外,也没有引起任何别的什么事。 在他认真研究这些文件的第一个晚上,斯佩尔曼直到很晚才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也相应的很晚才离开。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的放纵;的确,不知怎么的,他整天昏昏欲睡,懒得学习,甚至懒得写作。那天晚上,轮到他上夜班时,他仍然感到困倦和无神,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派往可憎的下层病房和地狱。又一次,巴斯托和实习护士一起上夜班,斯佩尔曼猜测午夜前,这个人又会来换班。 深夜11点,他在地下室的病房里开始了第一次匆匆地检查,当他听到他的名字从左边第二间牢房上窥视孔的小铁条里传来时,吓了一跳。这是拉尔纳的牢房,显然这个人处于一种更清醒的状态。这也正合实习生心意,因为他本就打算一有机会就和拉尔纳谈谈。现在他看到了他的机会。 “你还好吗,拉尔纳?”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一边走过去端详着嵌在狭小的方形窥视孔里的那张苍白的脸。“你看上去精神不错。” “是的,是的——我相信你会帮我保持这种状态的…...” “哦?我能为你效劳吗?” “告诉我,”拉尔纳神神秘秘地问道,“今天谁和你一起值班?” “巴斯托护士,”斯佩尔曼回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但拉尔纳一听是巴斯托的名字后就急急忙忙地从门口跑开,所以斯佩尔曼不得不从窥视孔里望向他。 “怎么了,拉尔纳?你跟巴斯托相处不好吗?” “拉尔纳是个麻烦制造者,斯佩尔曼——你不知道吗?”这时,巴斯托那带着喉音的,奇怪的威胁性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斯佩尔曼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面向那个矮胖的护士,他一定是悄悄靠近的,安静得像只老鼠。“不管怎样——”这个丑陋的家伙接着说,“你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和囚犯讨论高级职员了?这很奇怪,斯佩尔曼。” 但是这个学生可不是一个容易被吓倒的人,当他听到那位老人含蓄的威胁时,巴斯托的外表立刻激起了他本能的恐惧,但很快就转变为愤怒。“你出界了,巴斯托——”他厉声回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和我换工作,那你就别想了——我不喜欢你值班时这些人的行为方式!”斯佩尔曼直截了当地指责了巴斯托,并观察了他的反应。 这位训练有素的护士听到斯佩尔曼要赶走他时脸色发白,他显然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当他说话时,他已经放下了之前对斯佩尔曼的态度:“我——我——你在说什么,马丁?为什么!我只是过来帮你的。我不是什么瞎子,这你是知道的。我看得出你不喜欢呆在这。但你现在已经自食其果了,马丁。我不会再帮你了——我保证。”...

[译]克苏鲁神话丨《湖中栖物》——拉姆齐·坎贝尔

The Inhabitant of the Lake,By:Ramsey Campbell 译:柯索提亚 正文 自我的友人托马斯·卡特莱特搬到塞文河谷寻找合适的环境来创作他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作品之后,我们唯一的交流方式便是信件。他通常写信给我,只是告诉我一些发生在离最近的,有人居住的住宅十英里远的乡下地区发生的一些琐事,或是告诉我他最近的绘画进展。因此,当他写信告诉我一些看似琐碎,实则令人费解,且最终导致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启示的事情时,就显得有些背离他的习惯了。 卡特莱特从小就对恐怖的传说深感兴趣,当他开始学习绘画时,他的作品立即展现出一种极其惊人的病态笔触。不久,他的样画被展示给了经销商们,他们对他的作品赞扬有加,但由于这些画的病态性,他们怀疑这些画对于普通收藏家而言是否具有吸引力。然而事实证明,卡特莱特的作品得到了广泛追捧,许多爱好者都纷纷探寻,这些描绘了扭曲的巨物或是在雾气笼罩的丛林中阔步前行,或是凝视着潮湿淅沥的巨石环阵的画作,究竟是出于对何种异度事物的研究。当他的确开始得到认可后,卡特莱特决心寻找一个比嘈杂的伦敦街道更适宜的地方定居,于是他开始在塞文地区寻找适合的地点。我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陪伴着他;就在我们一次出游的旅途中,布瑞切斯特的一位房地产经纪人告诉他,在镇子以北几英里处的一个湖边,有一排孤立的六栋房屋,他可能会对那里感兴趣,因为据说那里闹鬼。 根据他指点的方向,我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那个湖,我们还站在那里凝视了几分钟风景。这片乌黑的深湖被森林包围,而森林则沿着周围的山丘向下延伸,就像一支史前幸存者的军队屹立在边缘。湖的南面有一排黑色墙壁的房屋,每栋都有三层楼那么高。它们伫立在一条铺着灰色鹅卵石的道路旁,这条道路的起点和终点都在其尽头,而道路的另一边则消失在了漆黑的深处。一条类似的小路环绕着湖,从那条道路分岔出来,在湖的另一边与通往布瑞切斯特的道路相连。巨大的蕨类植物从湖中伸出,而杂草则在树林和湖边茂盛生长。虽然已经是正午,但湖面上还是没有什么光线,也没有任何光线照射到房屋的正面,整个地方笼罩在一种朦胧的暮色之中,由于想起了远处的阳光,这里就显得更加阴沉了。 “看来这地方遭受了瘟疫的侵袭,”卡特莱特注视着我们正出发穿过的这段镶着一串串圆滑石子的小道说道。我也想到了这个比喻,我很想知道我同伴的病态特质是否也会影响到我呢。毫无疑问,这片森林守卫的河谷的荒芜并没有唤起人们对和平的印象,我几乎可以想象附近的树林是一片原始丛林,巨型的恐怖之物会潜伏在那里,等待着杀戮时刻的到来。不过,虽然我赞同卡特莱特的感受,但一想到要在那里工作我就浑身不自在——他很可能会真住在那——可我反而害怕住在这样一个无人居住的地区,尽管我说不出为什么会那些空荡荡的房屋门面会令我感到如此不安。 “要不从这一排的这一头开始看起吧,”我指向左边建议道。“至少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你打算怎么决定选哪一边?幸运数字还是其他什么?当然,如果有的话。” 接着,我们抵达了左手边的第一栋建筑,我站在窗前,凝视着里头,并重复着“如果有的话。”那间屋子的地板早已千疮百孔,石制壁炉开裂,上面布满了蜘蛛网。只有对面的墙壁似乎还贴着墙纸,但泛黄的墙纸已经大片大片地剥落下来。当我把脚踩在门口的台阶上时,两级木制的台阶已经开始令人担忧的随门环倾斜着,我不禁厌恶地退了回去。 卡特莱特一直在努力清除窗玻璃上的灰尘,但现在他离开了窗户,满脸愁容地向我走来。“我都跟他说了我是个画家,”他说,“但那个房地产经纪人肯定觉得我住在树林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我的天,这里都多久没人住了?” “没准其他房子会好点?”我满怀希望地猜测着。 但卡塔莱特抱怨着说:“可你从这里就能看得出来,它们都一个样啊。” 他会抱怨也没什么错。这些房子都很类似,令人诧异的是,它们似乎不是在同一时期建成的,不过它们好像总是受到同样的对待;所有的房子都有难看的石头屋顶,有迹象表明它们以前可能是半木结构的,每栋房子都有一扇面朝小路的凸窗,而且每扇门都通向嘎吱作响的木制台阶。不过,我现在往回站了站,抬头看了眼那排房子,发现左手边第三栋房子看上去好像不会像其他几栋一样让人厌恶。这栋房子的台阶换成了三级水泥楼梯,同时,我好像还看到了用于取代生锈门环的门铃。而且这栋房子的窗户也没那么脏,虽说墙壁依旧灰蒙蒙一片,还很潮湿。从我站的地方来看,窗户上的朦胧倒影令我无法看清房子的里面。 我把那房子指给卡塔莱特看。“那栋看起来没那么糟。” “可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他无精打采地朝它走去,嘴里还嘟嚷着。 “那个房地产经纪人不是给了你把钥匙吗,他说那是唯一一栋上锁的房子的钥匙——那肯定是那一栋了。” 那房子的确上了锁,而且钥匙也正好合适——门很轻易地就打开了,这也让我们比较意外,毕竟其他房子的锁都生锈了。另一方面,这扇门近看既没有刷过漆,也没有太脏;只是虚幻的暮光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影。不过,我们还是没能想到门厅里会有干净的墙纸,更别说灯罩和楼梯地毯了。卡特莱特按下门内侧的开关,灯光随之亮起,打破了昏暗的气氛,我抬头望向楼梯,总觉得透过楼上敞开的卧室门口可以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看这一堆!”他望着门厅外的第一间房间说道。“地毯,桌子,椅子——这怎么回事啊?怎么有人把这些全留在这了——或者说,为什么把这些也算进了房价里?” “那个房地产经纪人的橱窗上确实写着'配备家具',”我告诉他。 “就算是这样——”我们现在位于厨房,橱柜旁边有一个炉子。我们从那里开始上楼,如我所料,卧室和楼梯口还有一张床,虽然没有铺毯子。尽管从外面看,整栋房子几乎是一幢预期中的布瑞切斯特住宅,如果住户刚离开的话。 “我当然要了,”下楼时,卡特莱特说。“内饰很不错,周围的环境正是能激起我灵感的地方。但我确实想先搞清楚为什么这些家具都包含在内。” 卡特莱特并没有冒着车辆打滑的风险开车经过光滑的鹅卵石小道;他的车停在了与湖边小路相交的布瑞切斯特路的尽头。他调转车头,我们悠闲地开车回到市区。虽然我通常喜欢待在远离文明社会的乡村,但我还是很欣慰可以把陡峭的岩石表面和森林覆盖的山坡之间的道路抛在脑后,进入满是电线杆的区域。不知怎的,那里的一切都给人一种凄凉的气氛,直至我们开始从布瑞切斯特山下去,这种气氛才得以缓和,我很高兴能看到环绕着大学中部白色大楼的红砖房屋和尖顶。 这家房地产代理公司位于伯德街西端的相似建筑群中。就在我进门时,我又注意到了为湖边房屋做广告的明信片几乎被藏在了窗户的上方角落里。我本想着告诉卡特莱特,但这可以等以后再说。 “嗯,对,”房地产经纪人说着,从柜台上一堆小册子中抬起头来。“看来两位先生已经去看过湖边的房子了......好的——那你们感兴趣吗?”他的神色显然表明了他所期待的回答是什么,而卡特莱特说“嗯——我在哪里签字?”这回答明显让他感到意外。老实说,他可能怀疑卡特莱特在开玩笑。 “我想,修好的那栋应该值500英镑。”卡特莱特接着说。“如果你想整理下也没事,一收到通知我就能搬进去。我不能说它看起来像是闹了鬼,即使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价格会这么便宜——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对我而言也就意味着更多的灵感,对吧,艾伦?” 柜台后方的那人转过身来,并开口。“我会帮你办成这笔交易,办成后会给你写信。” “谢了。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对方的脸上掠过无可奈何的表情“——是谁把家具全留了下来?” “其他房客。他们大概三个礼拜前搬走了,把所有东西都留了下来。” “好吧,三个礼拜有点长,”卡特莱特承认,“那他们还会回来取走吗?” “他们走后大概一个礼拜,我收到了一封信,”房地产经纪人解释说——“你懂的,他们是在夜里走的——他说他们就算是白天也不会回来拿他们留下的东西!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很有钱——真搞不懂他们当初为什么要买这样一栋房子——” “那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啊?”我打断了他的话。 “就说了些没什么意义的陈词滥调,”经纪人不自在地说。“他们有个孩子,你懂吧,那孩子总会在夜里吵醒他们,尖叫着说有什么东西'从湖里出来了'或是'看窗外'之类的怪话。好吧,我想这确实挺恼人的,就算他只是在做梦,但这也并不是把他们吓跑的理由。据那位妻子所说,自从他们来到这里的两周后的一个夜晚的11点钟—— 也就是他们待在那儿的时间——这封信的作者一直在盯着那湖。他没有看她一眼,当她碰到他的手臂时,他几乎快昏阙过去。然后,他把所有装得下的东西都塞进车里,就开车走了,甚至都没有向她透露离开的理由。” “他完全没有告诉她,也没有告诉我。他在信里只是说看见湖底有个东西在看着他,还想要上岸......他告诉我要把湖填满,然后把房子拆了,当然了,我怎么可能真去拆,我的工作是卖,不是拆。” “那你这工作做得不太好啊,”我说。 “可当时是你们说宁愿要一间鬼屋的啊,”经纪人看上去很伤心,就好像是有人骗了他一样在抱怨。 “我确实说过,”卡特莱特安慰他说。“科尔尼只是有点敏感,仅此而已。如果一切都准备好了请告诉我,我很乐意搬进去。” 卡特莱特不打算回伦敦,那天我想回去,然后他提议送我穿过市区到下布瑞切斯特车站。当我们穿过商店,接近铁路,我陷入了沉思——想着自己的朋友要独自住在布瑞切斯特外十英里的那片阴暗空地上。我们把车停在出租车站,我不能在车站的回响声中一声不吭就与他告别: “你真的不愿来这住之前多转转吗?我不太喜欢那个离一切都很远的地方的样子——可能几个星期后就会让你心烦意乱了。” “拜托,艾伦,”他抱怨道,“我想离开的时候,是你要坚持看完所有房子的啊。好吧,现在我懂了——关于你说的让我心烦意乱,那里正是我需要的,能激起我灵感的地方。”他似乎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因为他砰的一声就关上了车门,随后不辞而别。我只好走进车站,试着在终点站那盲目的回响音中忘却那片凄凉之地。 后来的几个星期,我根本没有见到卡特莱特,而我在税务局的工作又非常苛刻,我根本抽不出时间去他家拜访。然而,第三周结束时,我的办公室里的事情有所缓和,我开车从我住的霍兹登出发,看看他是否已经离开。那会,我到得正是时候,因为有两辆车停在他家外边的伊丽莎白街上;卡特莱特在其中一辆车上,他的一些画作也在,而他的朋友约瑟夫·巴尔杰正从后面拿出画架,颜料和一些家具。我抵达时,他们正准备出发,但卡塔莱特停下和我谈了几分钟。 他告诉我说,“我把这里的大部分家具都处理掉了”。“不妨就用那家人留下的东西,不过有一两件我想留下。很遗憾你不能在周末来串门了——不过,你可以在圣诞节之类的时候来,等我安顿好了会给你写信。” 又过了几个礼拜,我没能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我在街上碰到巴尔杰时,他告诉我说卡特莱特住进湖边小屋后已经表现出了各种享受的迹象,还声称如果可能的话,他打算在当晚就开始创作。有段时间,他并不指望能收到卡特莱特的来信,因为他一旦开始创作,就不会让任何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 大约一个月后,他第一次写了这封信。他的信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当我回顾它时,我几乎可以从每一件事情中看出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暗示。 托马斯·卡特莱特,...